明明拥有着可以养活自己的能力,不需要从父母那边讨要零花钱,但如果真的要他从这个家中离开,他的世界就会全然崩塌。
情绪终于平息后,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里,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基本上工作时赚的钱都打进了这张卡里,这里面算是放着他所有的积蓄。
他把这张银行卡放在桌上,又写好了密码,将纸条压在茶杯下面。
然后穿上鞋,打开门离开了这里。
“那张卡里的钱,除了日常开销,我平时也不怎么用。她把之前的债给还掉了,她如果还要这么混日子,也能够过一段时间,再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原本想的是、等我上了大学,去一个离江城远点的,房价不高的城市,把她也带去。”
“现在住的地方是租的,她一直想要个属于自己的家,我可以用那笔钱先付掉首付,后面的再慢慢还。”
“我们可以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原本都想得好好的……”
夏椿长长地舒了口气,压下自己逐渐颤抖的声音,用难得轻松的语调说道:“虽然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但我姑且还是说一下吧,我并不是什么有女装癖的变态。”
“女模比较好接工作,我妈妈当时急着用钱,填资料的时候就把我的性别栏给改了下,后续确实接到了很多工作。”
“她当时很开心,抱着我夸我好棒,所以我后面干脆就留了长头发。”
沉浸在那些虚无廉价的爱意里,最终放任着这个错误不断地延续下去,演变到今天这个场面,也确实是他咎由自取。
他自己选择的路就由他自己来承担后果吧,那些攒下来的钱,就当是回报生养之恩。
他已经没有任何的牵挂了。
“抱歉,自顾自地讲了那么多,不过我讲的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有点超纲了吧。”夏椿说道,“你就当随便听了个故事吧,这样你跑过来这一趟也不算亏了。”
“顾央。”
“好像确实没有办法理解。”聆听的过程中顾央一直保持着思忖的神态,夏椿原本以为只是对方礼节性的行为,“因为我的母亲并不会这样。”
夏椿的指甲一下陷进了掌心里。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麻木了,但听到这种话时,还是没由来地起了股火。
这股火气甚至冲淡了原本的痛苦。
“她很早之前就去世了。”顾央平淡说道,语气如同议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吞了毒,应该又是临时起意的吧,没有提前和我说一声,也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叫了大人过来,但还是没有抢救回来。”
那团火气一下子熄了下去,夏椿有些错愕地看着下方的人:“为……什么?”
“她、”顾央顿了下,但还是继续说道,“可能是因为那个应该算是我父亲的男的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他们之间的感情非常好。”
“等等,什么叫做应该算是你父亲……”夏椿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就是我母亲的未婚夫,在婚礼举行之前就出车祸死了,当时没过多久查出来怀孕,所以父亲是谁也没办法确定,毕竟身边还有个死者那居心不良的弟弟,后续也没做过亲子鉴定。”
“不过这个也不是重点。”顾央无所谓地说道,打算跳过这个话题。
“这都不是重点吗?”夏椿震惊地喃喃,他小时候身边就没有父亲这个角色,所以总爱缠着冯小春打听,后面得知真相后也后悔过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
想到这里,他对于这个说法也释然了。
顾央是真不在意,反正他是他妈妈亲生的就行,而对方深爱的人是在车祸中死去的,彼此拥有过一段炽热回忆的那个男人。
“她一直都走不出去,所以不管我怎么去靠近她都没有用。”
“从我记事开始,她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很少会出来,负责照顾我的人是雇来的保姆。”
“我想见她的时候会敲门,如果里面说了请进,我就可以开门进去,但如果里面没有声音的话……”
顾央这次停顿的时间格外得长,他脸上浮现出恍惚的神情,似乎只是简单的追忆就足以压塌他纤细的神经。
夏椿的呼吸都随之紧绷了起来,他原本漠然的情绪被撬动了。
“如果里面没声音的话,可能是因为她暂时没有心情见人,也可能是因为她又寻了短见。”
“所以顾俞辉总是叮嘱我,要学会判断,觉得不对劲了一定要开门进去,如果不够及时的话,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当时几岁?”夏椿觉得有些荒谬。
“小学吗?不太记得了。”顾央含糊说道。
夏椿顿时沉默了下来,许久后才说道。
“为什么要让你承担这份责任呢?”
他也许也无数次地在心里问过这个问题。
留着不舒服的长发,没有办法融入女生,也没有办法融入男生,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班里的同学会讨论家里每个月会给多少生活费,但在他的世界里,他反而是那个要给大人生活费的人。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别过头不去听,被这些习以为常的幸福刺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