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将风流倜傥与斯文败类几个字活生生体现出来的俊美青年,然而这样极具攻击性的容貌却丝毫没有掩盖他骨子里透出的平淡、沉稳以及仿佛包容万千的柔和。
这样的青年并未引起慕碧桑的反感,他只是如同蜻蜓点水般看了眼,转而继续绘制阳光下的花丛。
“今天起得似乎比之前早了些?”
低沉磁性中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那个风流俊美的男人竟然凑到他耳边毫不见外的与他耳语交谈。
陌生人毫无征兆的靠近令慕碧桑浑身绷紧,他站起身,转动画架,搬着凳子,远离了殷乌。
殷乌丝毫不在意对方毫不掩饰的排斥,他笑着直起身,勾着唇,笑吟吟地站在了殷乌身后不远处,安静而认真的看着慕碧桑画画。
慕碧桑在画花园里野蛮生长的蔷薇,现实中倔强又不出彩的蔷薇在他的笔下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和寓意。
暗红色的蔷薇浑身生着尖刺被一双染血的手从花柱中摘下,却又在落在手中的瞬间失了力道,缓缓滚落泥潭,彻底零落成泥。
“画开在枝头最美,为什么要让人摘下来?”
殷乌目光落在慕碧桑被包裹的左手臂上,厚重的纱布竟然隐约可以瞧见血迹,那染血的样子像极了画中的那只手,也像极了沾染半分泥土的蔷薇。
那双手真是美极了……
殷乌目光控制不住的落在慕碧桑的手上,他微不可查的晃了晃脑袋,将心思放在慕碧桑整个人身上。
那副画暗含去意,同时有自厌倾向,殷乌想要知道原因。
殷乌专注地看着慕碧桑。
“因为这朵花从内里就已经腐烂了,再待在枝头也逃不掉零落陈泥的命运。所以,不如早早的摘下来,将一切定格在最美的时候。”
他温温吞吞的、平淡的将这句话说出,那寻觅着蔷薇花细腻纹路的眸子飘了很远很远,远到殷乌看不清全貌,只隐约觉得他在痛。
这是慕碧桑这几天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殷乌胸腔震动,身为心理医生的他竟然不禁生出了认同慕碧桑的念头,慕碧桑感染和共情力非常强,他全身心神都戒备起来了。
“花快要枯败花农能够辛勤浇水、施肥将它救活,就像是人浑身残破不堪却能够被人小心翼翼的捧起,擦干净后小心细致的缝补。”
“未来都还没有到,我们还是留着那片刻的美好和纯粹,才能看见更耀眼的东西。那里的蔷薇也是如此……”
殷乌句句不曾提起慕碧桑,却句句都像是在安抚与宽慰慕碧桑,慕碧桑一愣,他终于抬头看向了殷乌。
殷乌勾唇含笑,看似只是如往常一样职业的微笑,可慕碧桑却从殷乌眼底看到了实打实的欲望和偏执。
“小啾啾,他和我是一类人。”
为了世界的规则和旁人的期待,将自己束缚在一个圈子里,哪怕伤痕累累也要向着那个圈子爬去,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们都戴着无法摘下的面具,虚伪的存活在这个世界。
慕碧桑很不喜欢殷乌,可殷乌能够给予他的爱意与占有却远超边雅珺。
慕碧桑想要得到殷乌的爱,那必定是比糖果还要来的甜蜜的东西。
慕碧桑站起身,摘掉了殷乌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他抚摸着殷乌的眼角,“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同样厌恶那样从骨子里开始烂掉的自己,可你为什么会说出刚刚那样的话?”
“是因为口是心非吗?”
慕碧桑直白的询问,却将殷乌问的哑口无言。
殷乌确实是厌恶着自己的。
他是父亲醉酒后意外出轨的产物,生来就是罪孽。
他破坏了父亲本来和谐美满的家庭,也毁坏了母亲光明的一生,带着满身的罪孽降临在这个世界,被世人所厌恶。
他靠着别人仅存的良知,汲取着旁人的痛苦长大,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天子骄子,以顶尖的心理学家身份活跃在上流社会,肆意又风光。
可没有人知道披着光鲜亮丽皮囊的殷乌是个天生的反社会危险分子,他生来就带着无穷无尽的恶念和破坏欲,无数次想要将那一张张信任他的患者制作成标本。
而他的母亲以生命为代价为他栓上了一股名为“法律”与“道德”的绳索,将他紧紧的禁锢。
可即便这样,天生疯狂的他骨子里厌恶极了那样束手束脚的自己,无数次无聊到想要带着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而慕碧桑看穿了他。
那个自厌又剔透的青年将他彻底看透,他是清醒而理智的活着,也是清醒而理智的放纵着自己。
他不仅不畏惧死亡,甚至还期待着回归地府的怀抱。
“你很聪明。”
殷乌抬起手落在慕碧桑手上,他动了动,握着对方的手将其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