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我也要闻。”
贺巡向来胆大妄为,行为放肆,拉过闻玉书的手,毫不在意周围人眼光似的地低下头嗅了嗅,嘟嘟囔囔。
“还行吧,没有小娘原本的味道好闻。”
闻玉书忍不住抬头,看向一脸怪异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摊主,耳根不自觉红了点。
他人长得秀气,一身白色长衫温柔又沉静,水似的。
低声和两个男人说着什么,因为绵软的调子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嗔怪。
这时那边突然响起孩子尖锐的哭声,他一愣,看了过去。
人群中隐约可见一个枯瘦如柴双眼凸起,鬼一样的男人,倒在地上抽搐,涕泪纵横的咯吱咯吱咬牙,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盒什么东西,周围人见状瞬间了然,妇人把被吓哭的孩子搂进怀里哄着,见怪不怪的呸了一声,嘟囔着骂死烟鬼!
他犯了瘾,手抖得厉害,那盒东西没拿住掉了下去,从缝隙中滚过无数双脚,撞在闻玉书鞋上,啪嗒一声开了,露出一团乌漆嘛黑的膏状物体。
闻玉书倒是没料到出来逛个街,也能遇见这东西,他低头看着脚边露出内里的东西,呼吸间多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甜香,脑袋里“嗡”的一声,受到引诱似的慢慢弯腰,伸出一只手,细白的手指即将触及,猛的被人一把握住。
他征征的半天回不过神,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眼前五光十色,好半天才看清东西。
贺雪风拉着他的手的力道失控了,他有些疼,迷茫的看着男人,男人脸色铁青。
“你在碰什么脏东西!”
贺巡的脸色难看的要命,似乎察觉了什么,不敢相信,平生第一次心里充满了冰冷窒息的恐惧,他胸膛起伏着,艰难道:
“小娘,你想抽大烟吗?”
闻玉书一下回过神,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唇瓣颤抖:“不……我不……”喉结却不受控制的滚了一下,呼吸间都是那东西散出来的仿佛要引诱他下地狱的味道,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贺雪风猛然松了力道,粗糙的大手伸过去,小心的帮他擦掉了眼泪,哑着嗓子:
“别怕,我们先回家。”
贺承嗣每次只在闻玉书引用的水里掺上一点阿芙蓉膏,本想着慢慢弄垮闻玉书的身体,等时机差不多了再一杯酒加大剂量灌下去,让闻玉书暴毙而亡,没想到闻玉书毫无预兆的和他离了婚,这几日突然断了引子,又偶然闻到了那味道,闻玉书身体里堆积的毒瘾第一次爆了。
他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浑身抖直冒冷汗,眼前模模糊糊出现幻觉,只觉得有无数虫子在啃咬,吃他的血肉,抽搐着胡言乱语。
“虫子,别……别咬我,疼,好疼……”
仿佛要抓掉啃咬血肉的虫子一般,焦急低扭动着身体,指甲扣自己,抓出一道道血痕。
贺巡爬上床,将他紧紧禁锢在怀中,不让他抓挠自残,心疼得眼眶红了,声音轻柔的哄道:
“没有,没有虫子。”
“有!它们在咬我!你……你没看到吗?”
闻玉书一双温柔的黑眸满是恐惧,瞳孔涣散放大,眼泪不受控制流满了冷汗津津的惨白脸,被贺巡紧紧抱着的身体震颤,踩在床上的脚难受的乱蹬,足根磨出血,在被子上蹭上一片红。
贺雪风脸色铁青,他坐在床上,抓住了闻玉书乱动的脚,一双黑漆漆的眸阴沉地看向旁边的洋人医生:“怎么样,能治吗?有没有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洋人医生叹气,普通话不怎么标准地咬着字:“贺督军,戒毒要看患者自身的毅力,我可以给这位先生开麻醉和药,从肛门输入,让他昏睡,但这药很痛,剩下的只能靠患者自己了。德国倒是有一款名叫吗啡的药剂,不过我并不建议您给这位先生使用,那东西虽然见效快,却依旧存在成瘾性,我接手的几位患者最后都撑不住用了吗啡,现在放下了大烟,又依赖上了针剂。”
耳边都是闻玉书痛苦到模糊的哭声,对方躁动不安的挣扎,在他们的禁锢下震颤,随时快断了气似的,贺雪等下颚线紧绷,用力抓着那流着血的脚,鲜血黏在冷白的足上刺眼得很,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下心疼,哑着嗓子做出了决定。
“不用吗啡,开药吧。”
……
闻玉书足足折腾了三四个小时,等毒瘾平息了过后,他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睁着那双盛满泪水的涣散黑眸,躺在贺巡怀里大口大口的喘息,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对上了贺巡微红的眼睛,他看着对方被咬出血的手,哑然:
“……我咬了你吗?”
贺巡把手藏起来了,冲他笑了笑:“没事,小娘还疼吗?”
贺雪风端了杯水喂给他,他异常沉默,等他喝完水,重复了医生说过的两个方案,低声道:
“我选择了让你最疼的那个,你恨我吧。”
闻玉书脸色白的脆弱,唇上也没什么血色了,温柔的笑了笑:
“我恨二爷做什么?是我自己眼瞎,嫁错了人,最后连命也要搭进去了。”
“别乱说,能治好的,到了冬天我还要带你回江南过冬呢。”贺巡将他抱得更紧,脸色难看。
听见家乡的名字,闻玉书眸中闪过一丝怀念,刚刚那三四个小时折腾光了他全部力气,他有些困倦,说不出话来了,贺雪风给他擦了擦汗:
“趁着不疼了睡一会吧。”
二人给他擦干净头,换了汗湿的衣服和床单,看着他缩进被窝,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着了,才走出房间,处理心中的愤怒。
关上门,贺雪风顿时沉下脸,贺巡眉眼间蔓延上戾气,他抬腿就要走,贺雪风叫住他:
“去哪儿。”
贺巡背影停下,冷冷道:“我去杀了那老不死的。”
贺雪风沉声:“便宜他了,你只管搞垮贺家,剩下的交给我,他不是喜欢阿芙蓉膏么,那就自己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