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搓着胳膊取暖,他又被人抓着肩,拎到背后,御风而行。
季无衣沉默一瞬:“又是你啊。”
那人不说话。她似乎从不说话。
“你很厉害。”季无衣垂眼看着她,“我娘一定跟你一样厉害。”
他无所谓对方会不会回应自己:“她不厉害也可以。等我找到她,我可以保护她。”
女人蒙面上的一双眼睛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像难过,像挣扎,像冰面上破开了一条缝,季无衣瞥见她蹙了蹙眉。
不过这更像他的错觉,一刹之后,她的双眼恢复平静,依旧死气沉沉。
她把季无衣在堵波塔第七层外的木板楼梯上放下来。还没靠近,季无衣就听见底下嗡嗡的嘈杂声,放眼一看,乌泱泱一群人。
还好,情况还没那么糟。
摩诃舍利果真不是镇塔所用,即便被人取走,塔中恶灵也还是本本分分待在里面。
而下面那些只是九天宗的人,最前头站着师父师娘,正焦灼地望着从后方跑来的一个弟子,跺着脚问:“阿墉怎么还没来?!”
季无衣想起了,师父这时候还不知道乾坤玦在他手上,还以为放在青云城。第七层出了事,当然是要先找青云城掌门的。
“快了快了。”小弟子说,“堵波塔这边一有动静洛掌门就察觉到了,刚出关赶过来。但是……”
小弟子欲言又止。
师父额角飘着碎发,形容憔悴:“但是什么?你说啊!”
季无衣远远看着,二老几日不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这时他听见小弟子说:“青云城的飞书上说……乾坤玦,前些日子,被无衣师兄拿走了。”
师父师娘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彻底没了血色。
师父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被众人扶住才没有摔倒,他捂着胸口,怔怔道:“这是无衣干的……他……他已经来过堵波塔了?”
季无衣没听明白师父后半句话什么意思,他堪堪落地,刚要往下走,突然想到点什么,转身最后问了那个女人一遍:“喂,你到底是不是我娘?”
女人目光冷漠,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季无衣耸耸肩,低头一往无前向下走去。
上头的动静很快引起下方注意,有人冲着塔顶喊了一句:“是无衣师兄!”
闹哄哄的人群不约而同陷入一霎寂静,随后便爆发出一阵哗然。
“是!是无衣师兄!”
“师父您看!无衣师兄来了!”
“……他身上怎么了?”
“后面还有一个人么?”
“……”
师父闻声仰头,视线先是扫过季无衣遍体鳞伤的一身,随后便落到他身后的蒙面女子。
在场谁都可以不认识她,可就凭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季宗主也能一眼认出故人。
他的瞳孔倏地一缩,眼角抽动,举起手指着季无衣身后的女子,颤巍巍张开双唇,似乎是想提醒季无衣什么。
已经晚了。
“师父!”
季无衣打起精神,提了口气,在下楼时对着师父招手。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女子将一颗舍利悬置空中,慢慢扬起手中长剑,剑身周围萦绕着浅淡微光。
那是可焚毁六界万物的琉璃净火。
她对准那颗舍利,风驰电掣间,极快一劈。
舍利顿时被劈作两瓣,季无衣的脊背,那串沿脊骨刻下的文字,闪过一瞬幽光后再无踪迹。
季无衣话音将落,脚步未止,忽地停在那半截木梯上。一声闷哼过后,他皱了皱眉,后背燃起灼烧似的痛感,就像脊骨被点着了一溜的火,可几息之内,那种着火的感觉抽丝剥茧似的又顺着背部悄然消失。
他甩了甩脑袋,正要接着往下走,脑子里却密密麻麻有无数尖锐刻薄的声音在叫嚣,像细雨敲窗,愈发密集。自身体深处,一种蛰伏许久的狂躁和渴求如破土般疯长。
他龇了龇牙,忽然觉得很饿,饿得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