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贤弟。”处月摩见他杵在台阶底下不动,笑道,“怎么,为兄太好看了,以至于看呆了?”
呵,虽然人靠衣装马靠鞍,但这人一张嘴就能暴露本质。
亓深雪抿了抿嘴走进亭子,左右看了看:“你找我有什么事?”
“好了,不与你开玩笑了。先前隐瞒了身份,也是为了不引起王庭那边的察觉。不全是为了故意骗你玩。”处月摩将石桌上摆着的奶酥饼和奶茶往他那边推了推,“所以今日特地带了一些礼物,来朝你赔罪。”
奶茶闻着很香,奶酥饼也瞧着很好吃,亓深雪吞了吞口水,忍住了:“你也不算骗我什么,赔罪就算了,礼物我也不能收……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再看看吧,你会喜欢的。”处月摩将桌下一只箱子打开,往他脚边踢了过去,“都是来之不易的好东西。”
亓深雪低头瞟了一眼,看清里面的东西,竟然是一箱失落已久的典籍,不禁惊讶:“这些都是你的?”
“嗯。”处月摩颔首,见亓深雪弯腰不便,便主动将箱子里的古书拿了出来摆在桌上,看得出来亓深雪应当很满意这些礼物,“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都是你的了。”
“这不好吧……”亓深雪嘴上腼腆地婉拒了一下,手却已经拿了其中一本翻看起来。这些古籍都比阿爷的年纪还要大两轮了,但保存的都很好,有些缺角破损的地方,还被人细心地修补过。
京城人都知道亓深雪爱好收集古董,家中古物无数。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晓,他也很爱看书,因为身体不好,他没办法远行,书中的文字能让他在梦境中构筑一个广阔无垠的奇妙世界。
所以亓深雪也有藏书无数,但是古籍难寻,尤其是曾经大宁朝也不太平过,战火绵延时很多孤本都流落在外,不知所踪了。没想到处月摩一个北戎人,竟然会收集到这么多好书,好些还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本孤本。
“接下来北戎将有一战,牙帐也并不安全。这些东西很容易损毁,你就当先替我保管。”处月摩道。
亓深雪小心翼翼地翻看,边感慨道:“没想到你也爱好藏书……这都是你做的标注?”
处月摩笑道:“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粗鄙蛮子?”
亓深雪赧了一下,中原人看不起北戎人,常嘲讽他们是不通教化的北蛮子,但显然处月摩和其他北戎人很不一样。昨晚卫骞说过,处月摩喜欢研究中原典籍,亓深雪还没当回事,原来他当真研究如此之深。
处月摩不仅看了,还在晦涩难懂的地方一一做了批注和感悟,他甚至十分爱惜这些书,并未在原书页上乱写,而是另裁了纸片夹在一旁。
即便是大宁学子们都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这让亓深雪对他刮目相看。
怪不得都说如今北戎中兴少不得处月兄弟的功劳,处月忽他不知道如何,但处月摩,不仅从不轻视邻国,还细心钻研邻国文化和知识,比很多大宁人还要了解大宁,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朋友而是敌人的话的,那确实挺可怕的。
亓深雪拿起下面的几本,大惊道:“这个是……古夏国的抄本!”
古夏国是个十分神秘而奇妙的异族小国,位于极南的海上,但早已覆灭上千年。
亓深雪一直对它很感兴趣,但古夏国的典籍在曾经的战火和天灾中损毁无数,就算是抄本都很珍贵,流传至今的也多是残本残页,很难收集。
亓深雪第一次见到保存如此完好的古夏国抄本,立即就看得津津有味,一时都忘了对面还有个人。
由于古夏国文字特殊,亓深雪并不能全部看懂,才看了两页就迟疑住了,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拧眉揣摩时,处月摩偏头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大巫,是一种既懂医术又号称能够与神灵沟通的人,传说古夏国人寿命极长,就是因为大巫向神灵祈福后所得的恩赐,所以他们在古夏国地位十分崇高。”
“原来这就是大巫的意思。”亓深雪忙将书册往他那边挪了几寸,指着一行问道,“那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处月摩道:“这是说古夏国附近的海域里有一种绚丽的宝珠,能够入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外族都无法得知这宝珠的来源。每次需得大巫占卜祈祷后,古夏族人才被允许入海潜行,他们得神灵恩赐,可以短暂地以双目视力换取鱼一般的腮鳞,在神灵的指引下,在海里游十个时辰的路程,才能带回这种宝珠。”
说到这亓深雪就知道了,后面的故事他听说过。
正是因为有外族人觊觎这种宝贝,想要通过武力逼迫古夏族人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宝珠,古夏国才会灭族。
古夏国覆灭后,外族人翻遍了皇宫上下,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宝珠下落的线索,而族内的几名大巫也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每次下海取宝珠,都是神灵引路,所以就连古夏族人自己其实也并不确切地知道宝珠究竟来自哪里,只知道大概是一处极深的海底。
失去了与神灵沟通的大巫,没有人能憋气游到那么深的海底,气急败坏之下,外族杀光了所有古夏族人,一把火烧了三个月,使整个古夏沦为一片焦土。
从此,世上就再无古夏国,只有偶尔零星侥幸留存的残页,诉说着这个神秘小国可悲可泣的往事。
由于古夏国的故事太过离奇,又时隔千年之久,如今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小国真实存在,还有人认为,所谓古夏残页,不过是后世无聊的文人自己捏造出来的,哗众取-宠-罢了。
但亓深雪却是深信不疑的,所以才看到这本古书如此兴奋。
处月摩收藏的这本古夏古书,似乎是有关古夏的一些野史,虽不知真假,但亓深雪越看越唏嘘,越看越入迷。他下意识拿了块手边盘中的奶酥饼,一手捏着饼小口吃着,另一只手小心地捧着防止碎渣掉在书页上。
吃完半块,他放下饼,仔细地擦净手,把书翻过去一页。
看到不懂的,他虚心地向处月摩请教,但古书文字诘屈聱牙,需要花很多力气才能读懂一小段,就这么不知不觉间,他全神贯注地读着书,时间过得很快。
卫骞在冰湖营处理了兵士们闹出来的乱子,还顺路去城外专门辟出来集中病羊的羊圈查看了一下,恰好盛岚也在羊圈帮忙,似乎是从亓深雪给她的那些医书里得到了一些灵感,正带着人在病羊身上试药。
他跟着看了一会,安排人给盛岚这儿再调点药材过来,时过晌午才回来,他先是去冲了个冷水澡,换了衣服,干干净净的才去卧房寻亓深雪。想着下午没什么事儿,可以带亓深雪到城中逛逛。
结果屋中空无一人不说,遇上过来取笔墨的云吞,竟然说亓深雪还在亭子里,就没回来过。
卫骞拧起眉头:“这什么时辰了,他一直和处老二在一起?”
云吞发觉他周身气势很冷,讪讪地点了下脑袋。
不禁一直在亭子里看书,午饭都舍不得去吃,随便用了一盘点心垫巴垫巴。
卫骞看了下云吞手上的笔墨纸砚,这架势,怕不是在和处月摩那个狗狐狸在吟诗作对吧?!他本来就奇臭的脸一下子拉到了脚后跟,伸手抄过笔墨,臂下夹起纸砚,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谁想刚到小花园门口,就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地扒着假山,正探头往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