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还是早春,早晚时候分外冷,见不着阳光的角落里,冻土一如既往的硬实。
沈柳肚子已经很大了,怀里像是揣了个大冬瓜,到了孕后期容易体热,尤其近几日日头足,燥得连袄子都不想穿。
赵春梅知道他难受,便把顾昀川的旧棉袍拆开,后背那块儿去了些棉花,才又叫沈柳重新穿上。
这些沈柳全都看在眼里,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都记着。
顾家待他的好,早不是简简单单顾昀川的夫郎了,他心里头明白,阿娘就是把他当成自己孩子在疼。
天气越来越暖和,还有几个月他就生了,这袄子重新拆缝也穿不上几日,可阿娘就是腾出时间赶工,一针一线里都是用心。
昨儿个夜里下了场雨,春雨蒙蒙,线丝儿似的细密。
肚子里娃儿闹腾,沈柳睡不踏实,天不亮就悄摸下了床。
他到灶房里给顾昀川烧洗脸水,就听见叽叽喳喳的细碎声响,抬头一瞧,屋檐下头竟然有燕子飞了回来。
燕子是报春鸟,都说落檐筑巢便是吉祥。
他驻足瞧了好一会儿,泥巴小窝里,两只大的三只小的,探着毛茸茸的小脑瓜,很是可爱。
沈柳笑起来,真的到春了。
*
到了春,最要紧的还是春种,这几日顾家的菜地也忙活了起来。
赵春梅收下了冬季的白菜,要赶在雨水节气之前,将叶菜苗种上,过不了几个月,饭桌上就各色菜蔬都齐全了。
顾昀川忙着教书,沈柳身子不方便,地里的活计就都落在了赵春梅和顾知禧身上,好在养了小牛,能省下不少力气。
家里人都忙,就连吉婶也在地里耕种,只有隔壁的黄狗来福空闲,没事儿就过来串串门。
天暖起来后,院子里日头足,比屋里还舒坦,沈柳就拿着针线筐子坐到院里来做绣活儿。
他绣工不咋好,往常绣个帕子还成,真叫他给小娃娃做鞋帽,就不多好看了。
好在阿娘和宝妹手艺好,早早把小衣裳、小鞋、虎头帽做好了,又用皂角水洗得香香的,沈柳便想着给小娃娃做两件肚兜,到夏了正好穿。
日头好,有些晃眼睛,他坐到了屋檐阴凉的地界。
来福倒是喜暖,仰躺在院里晒肚皮,舒服得直打呼噜。
不多会儿,外头就起了喊声:“来福!回家吃饭!”
每回快到晌午时,吴婶子就站在屋门口喊它,来福耳朵灵,一听到要吃饭,不论猫在哪儿都能“呜汪”一声,飞箭似的跑回家。
眼瞧着时辰不早,沈柳将银针别进线团里,把针线筐放到一边。
肚子有些大,他扶着墙站了起来。
这几日赵春梅和顾知禧都在地里耕种,一忙起来总是忘了时辰,有时候已经过未时了,都想不起回家吃顿饭,沈柳就想着把晌午饭做好了送过去。
因着地里活计忙,回来得不及时,赵春梅早晨饭食都做得多。
今儿个更是寅时末就起来了,烙了一锅子的大饼,吃过早饭后还余下七八张。
沈柳瞧着锅里的饼子,阿娘出门前嘱咐过,叫他饿了就先吃,实在懒得动弹,就用热水冲个甜蛋汤垫垫肚子。
他想着饼子隔水蒸热了,正好家里白菜多,简单炒个醋熘白菜,没有荤腥手脚没劲儿,就再做个葱炒鸡蛋,用瓷碗盛好了装进篮子里一并送过去。
食材都是现成的,一整颗白菜吃不完,就用刀自中间切开,剩下一半留着晚上再炒了吃。
地里新下来的菜正水灵,掰掉最外面的菜帮子,里面就很干净了,可是自家人吃,沈柳还是接了盆子清水,仔仔细细地洗过两遍才拿到了案板上。
菜帮子不多好熟得先炒,用刀横着切开,案板上码成青白分明的两堆,待准备的差不离了,沈柳又自筐子里拿了四个鸡蛋。
肚子大了后,蹲下起来都费劲儿,好在知道他喜欢闻柴火味,小凳子一直放在灶台边,小哥儿扶着台面缓缓坐到凳子上,本来不是啥累活,眼下也费了大劲儿,不住地喘气。
他缓了缓,擦开火折子烧上柴火,再侧着身子扶住灶台慢慢站了起来。
沈柳将棉袍袖子挽到手肘,拿起铁铲挖了小块儿猪油,这几日家里忙得紧,没时间熬油,膏白的油脂都快见底了。
猪油在铁锅里化开,他将葱姜蒜、小米辣一块儿下进锅里爆香,白烟四起,香味飘的满屋都是。
菜帮先滑入锅中,铁铲沿着锅边推炒,待到炒得发软,沈柳将菜叶子倒进锅里。
铲子打地锅壁噌响,不多会儿就炒软炒透了,再将酱油、醋沿着锅壁淋上半圈,菜叶渐渐染了酱色,撒上盐、糖,翻炒两下就能出锅了。
葱炒鸡蛋更是简单,想着阿娘和宝妹都爱吃熟透的,沈柳就多炒了一会儿。
眼瞧着金黄的蛋花起了淡淡的焦色,撒上把翠绿的葱段,用铲子盛到了瓷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