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顾昀川,觉得甲第登科、金榜题名才是人生之幸事,可自从身边有了沈柳之后,他觉得那些平淡的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都能实实在在的让他欢喜。
他这样一个寡淡且无趣的男人,竟也因为石子投湖而泛起涟漪,竟也因为春鸟衔枝而长出新芽。
他看向沈柳,唇边是不易察觉的笑意,伸手将小哥儿因奔跑而散乱的碎发抚了抚:“给阿娘和宝妹看过没?”
沈柳抿唇摇了摇头:“只顾着拿给你看了。”
顾昀川将鸡蛋放回沈柳手中,又伸手去握他的手,刚翻过鸡窝,沈柳手上都是土,他轻声说:“脏呢。”
“不脏。”顾昀川眉宇温柔,将小哥儿的手握紧了,“给阿娘和宝妹看看。”
“好。”
平静而温暖的午后,两人走进日光里,谁也没说话,只有山风拂过长野。
轻轻敲了门,里面应了一声,赵春梅和顾知禧正坐在桌前赶绣活。
顾昀川和沈柳一前一后进门,见了人,小哥儿不多好意思地想松开手,可男人的大手却攥得紧,他凑过去小声说:“阿娘和宝妹看着呢,松手呀。”
顾昀川偏头看一眼沈柳,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是容易害羞,这要是让他知道昨儿个夜里宝妹听见了啥,估摸着要和他闹气。
他正了正色,依言松开了手。
屋子本来也不大,俩人那小动作全然被收进眼底,赵春梅瞧得乐呵,她放下绣活:“是有啥事吗?”
沈柳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鸡蛋捧过去,腼腆笑起来:“今儿个到后院,鸡窝里捡的。”
“哎哟,下蛋了。”
鸡下蛋并不是件多稀奇的事,隔壁的吉婶更是拿蛋卖钱,可赵春梅一点也不扫兴,她接过蛋,看着俩孩子,笑着说:“小柳厉害,宝妹也厉害,往后家里不愁吃蛋,等鸡下得再多些,还能拿到集上卖。”
一听这话,沈柳眼睛都亮起来:“能拿去卖吗?”
“当然能。”赵春梅眉眼弯弯,“街口的粮食铺子里就收蛋,但是价钱便宜,两个才给一文钱,行情好些时,两个能给到一文半,但要是拿到集上卖,一个就能卖一文。”
“一个就一文呢……”
沈柳听得欢喜起来,家里顾昀川写字,阿娘和宝妹绣被面,都有铜板进账,偏就他吃白饭。
眼下听了鸡蛋能卖这么多钱,他可是高兴,他想攒银子,攒得多多的,买……买驾牛车。
沈柳仰头看去顾昀川,见男人也看着他,不由得红起脸,轻声说:“相公,我也能赚铜板了。”
顾昀川伸手捏了捏小哥儿的后颈子,勾起唇边点了点头。
他现下给人写祭文贺词,赚的润笔费虽不能大富大贵,可到底是比寻常做苦力要多,可沈柳从不乱花钱,他心疼他的付出,体贴他的苦楚。
这样好的夫郎,能遇上是他的造化,他想着,他得待他更好些才是。
顾知禧看着腻腻歪歪的俩人,脸色有点发红,见着阿哥过得好,她心里比谁都高兴。
只是……辛苦她哥夫了。
*
日子过得流水似的快,可也踏实。
前两日起,郑虎就来家里写字了,吉婶做事周全,给虎小子准备了竹编书箱,里头装好了笔墨纸砚。
给娃儿送到顾家大门口时,又千叮咛万嘱咐不叫他吵闹,不能扰了顾昀川写字,不许给人家添麻烦,晌午了回家来吃饭。
郑虎背挺得直直的,听话地点头,实在被说的不耐烦了,皱起两道小眉毛:“阿娘我知道了,您在家都说好几遍了。”
吉婶又气又好笑地捶他一下,同赵春梅说:“这皮猴子嫌我啰嗦烦了。”
赵春梅给娃儿领进院儿里,笑着和吉婶说话:“离得这么近,往后叫虎小子自己来就行,还有那笔墨纸砚也甭再买了,川儿用的多,说给虎子直接带出来。”
“那哪行,已经很麻烦川子了。”
“我说的可是川儿的原话,你若还想买,就自己同他说。”
一听这话,吉婶忙摆手:“不买了不买了,那……替我谢谢川子。”
……
这会子,书房那头静悄悄的,估摸在写字,娘仨正在灶房里忙活。
赵春梅给崔家绣的被面春夏秋冬拢共四套,打头里崔家婶子是见过她的绣活的,很是满意。
可也说好了,先缝出一套来,拿过去给崔家婶子瞧瞧,若是有旁的想法,也好及时调整。
绣活是赵春梅和顾知禧一块儿做的,半个来月的工夫就已经将夏天的被面赶出来了。正巧王家嫂子也把盖头和婚鞋绣好了,就说一并拿到崔家,也省得赵春梅再跑了。
这来回一趟少得一个日昳,眼瞅着过不了两月就该到冬了,得做冬鞋了,赵春梅就想趁着今儿个日头好,先把袼褙打出来,后头空了也好把鞋面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