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豆腐便好了,魏婶子拿了把干净刀,怕放久了有锈味,还用滚水冲了两遍。
锋利刀刃在整块儿豆腐上切作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她朗声道:“拿碗拿碗,咱分豆腐了。”
日头高升,快到晌午了,几个婶子、哥儿端着豆腐碗互相道别,赶着回家做饭。
日光正暖和,秋风掠过丰收的瓜果菜地,卷起一阵香。原先成片的油菜花地已经赶在上一场暴雨前收掉了,而今地里种了新菜,冒着嫩绿的芽尖。
赵春梅和吉婶边走边聊,说着再过几天闲下来了,一块儿赶集买些种子,把新一批的菜种上。
顾家的地不算大,种不了稻麦,只够种一些应季的蔬菜,倒也够赵春梅忙活了,过了秋就到冬,多种些抗寒的白菜,也好存放。
俩人到家门口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吉婶还在纳闷,就听见隔壁顾家的院子里传来动静,不多大,细细碎碎的。
俩人疑惑地推门进去,才觉出来是郑虎在读书,磕磕绊绊,倒是挺认真。
灶房顶上炊烟袅袅,顾知禧和沈柳正在忙活,已经将饭烧上了,听见开门声,忙抬头看过去,见俩人进了院子,齐齐叫了声:“阿娘、婶子。”
沈柳自小板凳上站起身,出来迎人,帮着把豆腐碗接了过来。
赵春梅瞧着他:“闻闻香不?”
沈柳低头闻了下,眉眼弯弯的:“香,有股柴火味。”
顾知禧把洗净的叶菜沥干净水,抬起头道:“吉婶,马上饭时了,留下一块儿吃饭吧。”
吉婶忙摆手:“不了不了,还得赶回去给你郑叔做饭,他下工急,吃上口热的就得走。”
她指指书房的方向:“我过去碍事不?”
“不碍事,阿哥正教小虎子读书呢。”
临到晌午时,沈柳和顾知禧商量着先把饭做上,又怕郑虎跑出去玩个没影,就叫顾昀川帮忙看一会儿。
顾昀川以往忙着读书,和郑虎关系不多亲,冷不丁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实在没事做,他干脆就给人叫到书房念书了。
远近邻里都知道顾昀川是做学问的,不好打搅。
吉婶听她这般说,心里还是没底,沈柳瞧出来了,笑着说:“婶子,我陪您过去吧。”
书房里本来就一把椅子,这会儿从堂屋又搬了一把过来,放在主位的对面。
郑虎坐得笔直,一脸严肃,书读得很是认真。
他听见脚步声,忍不住想要回头,顾昀川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
郑虎忙坐坐正,跟着顾昀川一字一句地读起来,可那黑豆子似的眼睛却不住的往边上瞟。
待这页读好了,顾昀川说了“散学”,郑虎这才将书放下,自座位里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门口沈柳和吉婶都没敢出声,只瞧着这虎头虎脑的娃儿乐呵。
郑虎是家里老小,郑山平日做工忙,吉婶也不识字,小子皮实都是放养。
郑虎虽然淘,但也听话,这会儿跟着顾昀川读书,还有点儿尊师重道的意思了。
见顾昀川点了头,郑虎这才跑到门口,读了这一小会儿书,可给他累坏了,他有气无力地叫人:“阿娘、小柳哥。”
沈柳伸手摸摸他滚圆的脑瓜,含笑着看去顾昀川。
见吉婶和郑虎要走,赵春梅从灶房出来,又留了遍人:“饭都烧好了,再简单做个炖菜,快得很,给虎子他爹把饭菜留出来就成。”
吉婶想了会儿,觉得也是这个理,她还没说话,郑虎已经窜到了大门口:“阿娘,我想回家吃。”
“这孩子。”吉婶叹了口气,转头看去赵春梅,“我先回去烧饭了啊。”
赵春梅瞧了眼郑虎:“成,那你先忙。”
灶房里,顾知禧已经把灶火烧上了,知道赵春梅去做豆腐,又眼见着时辰不早,家里三个便商量了下,中午干脆就吃炖菜,到时候阿娘回来,烧火起锅,豆腐也能下到里头。
赵春梅瞧着案板上备好的菜,葱姜蒜收拾妥当,白菜洗净,土豆削皮切块儿,和粉条一并放在瓷碗里用水泡着,就连猪肉都买了一小块儿,已经切成了薄片。
顾知禧道:“炖菜得放肉才香,我就和哥夫拿了钱。”
“哎哟,那咋好让小柳出。”赵春梅偏头瞧他,“待会儿娘补给你。”
“不用。”沈柳抿了抿唇,“我本来也该给家里交银子的,阿娘啥也不叫我出,我可过意不去。”
赵春梅笑着点头:“那行,托了乖儿的福了,娘就不给了。”
铁锅搬上了灶台,膛里火旺,不多会儿就冒起了白烟,赵春梅看锅热得差不多了,到案板前,将肉片拂到刀面上。
顾知禧不多会做饭,可肉买得合适,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过火一煎,很容易出油。
锅底烧得铁红,赵春梅把刀面上的肉片拂进锅里,呲啦一声响,铁锅腾起白烟,一股焦香。
随着翻炒,五花肉煸炒出油,再放葱姜蒜、干辣椒爆香,半勺豆瓣酱、一勺酱油炒出酱香味,赵春梅把不多容易熟的土豆先下了锅,铲子打在锅壁上噌噌地响,眼瞅着土豆上了焦色,用葫芦瓢舀上两大勺清水,盖上锅盖焖烧,等着煮沸。
眼瞧着时辰还早,赵春梅也拉了张小板凳坐着,娘仨头碰着头凑在一块儿唠家常。
赵春梅瞧了眼灶火,道:“本来还想留人吃饭的,谁知道这虎小子跑得这么快。”
顾知禧听得咯咯咯直乐:“学子都怕先生嘛,阿哥又严肃,再一块儿吃饭,虎小子该不敢伸筷子了。”
沈柳也抿唇笑起来,他想着顾昀川方才教书的模样,谈古论今、引经据典,那些拗口的、叫人皱眉头的词竟能有那么多含义,他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气派,整个人好像发着光,叫人移不开眼。
他心里一直惦记的事似乎有了答案,顾昀川这样的男人,实在不该拘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他的日子应该更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