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街市很是热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糕饼铺子里新鲜出炉了锅茶糕,上了岁数的阿婆出声吆喝:“茶糕!刚出炉的茶糕!”
锅子热气腾腾的,茶糕清甜的香气徐徐飘来。
顾昀川轻声说:“买些糕点?”
沈柳没吃过这精巧的吃食,他抬头看了眼阔气的门头,担心价钱,凑到顾昀川边上说:“该是挺贵的吧……”
“今天赚了银钱,买一些。”
沈柳跟着点头,等走到铺子跟前,他才瞧清了,蒸笼底下垫着翠绿的竹叶,上头是青玉似的小糕点,糕体上缀着点点杏仁碎,蜜糖凝成的琥珀色糖霜正在缓慢流淌。
也太好看了。
“来两个茶糕。”
“好嘞。”阿婆拿了张油纸,夹了两个糕点,包好后用麻绳子系紧了才递过去。
顾昀川看出来小哥儿高兴,便没接,他轻抬了下下颌,沈柳欢喜地伸出手,将纸包拎住了。
俩人回去时,肉面正好上桌,店伙计又端了盘拍黄瓜,算是坐到门口的“赔罪”:“您吃好喝好。”
顾昀川将糕点的纸包打开,包得手法地道,茶糕不软不塌,连上头缀着的杏仁都没碰掉。
他放到沈柳面前:“趁热吃。”
小哥儿舔了下唇边,他方才听见阿婆说价钱,心都跟着突了一下,三文一个,两个就要六文!他和宝妹赶集吃的豆腐脑才一文,一个茶糕能买三碗了!
趁着筷子干净,沈柳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放嘴边轻咬了一口。
茶糕又软又甜,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茶香。
糖霜入口化成蜜,轻嚼一口还泛着杏仁的甜。
“好吃吗?”
“好吃!”沈柳抿着嘴笑,“你也吃。”
顾昀川应了一声,用筷子夹作两半,吃了一口,入口绵密,虽甜不腻,是还可以。
可他不多爱食甜,糕点本来也是给沈柳甜嘴的,便将剩下的一半推到了小哥儿跟前。
沈柳吃得认真,连沾在纸包上的糖浆也用筷子头刮了。
顾昀川怕面坨了,给他拌匀,筷子卷起面条时,翻起一阵香。
酱色的汤汁上漂着油花,面条是手擀过的,很是劲道,肥瘦相间的肉片先炒过再下进汤里,被烫得微微卷边。
沈柳吃过茶糕,埋头喝了口汤,面汤又浓又鲜,很是滋味。
他瞧见自己的碗里多了个蛋,用筷子夹开,金黄的蛋浆溢出来,把另一半放到了顾昀川的碗里。
男人看了眼蛋,伸手捏了捏沈柳的后颈子,熟稔地夹进口中。
正吃着,有道声自门外传了过来:“顾兄?”
来人是个着靛蓝棉布袍的书生,他也背着个竹编书箱,瞧见顾昀川,很是诧异。
闻声,桌边两人齐齐抬起了头,顾昀川蹙紧眉,缓声道:“方兄,许久不见。”
他偏头看向沈柳,见小哥儿一脸怔忪,给两人介绍:“方舜举,昔日同窗,沈柳,我夫郎。”
顾昀川的同窗,该也是位文采斐然的公子……沈柳生怕给男人丢人,忙坐正了身子,正想要问候,却见对方皱紧眉头,神色明显不豫,却又极为勉强地压了下去。
方舜举看向顾昀川,径直问道:“顾兄怎么会来这?”
顾昀川沉默未语,他实在不想同他深言,方舜举顽固、偏执,一身文人傲骨,从来不屑铜臭沾身,在书院时就常意见相左。
他敬他狷介清高,却又无法苟同,两人并非一路人,因此他只敷衍道:“过来办些事。”
可方舜举聪慧过人,他瞧着顾昀川占了半张桌子的书箱,又看了眼熙攘的街巷,不多远就是观音桥。
他扼腕叹息:“济贤书铺净是些见不得人的营生,这银子就非赚不可吗?你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方兄无需多言。”
可方舜举却毫无罢休之意,他急地“哎呀”数声,忽然怒道:“顾家该还没有穷得揭不开锅吧,你作何要这般下作?与商贾为伍,失了体面!让天下读书人蒙羞!”
这话说得直白又难听,往人脊梁骨上硬戳,就连胸无点墨的沈柳都听明白了。
顾昀川明显动气,却还顾着体面,他紧捏了下指节,正欲开口,就听腾地一声响,沈柳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愤声道:“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