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感谢所有喜欢《归溪》的朋友!
ps:第三支线大概短期不会出现因为我打算下一次写完全文再慢慢发-“-这样大家就不用苦等了,远目。
【怀颖坊】番外【珠玉长在侧】
珠玉在侧
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有云:“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故而以此比喻仪态俊秀的人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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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很长的梦。比严冬时节最黯淡的夜晚更长,更黑。
漆黑的梦。
梦里的那株樟树像一个年迈的老叟,伸出他枯瘦的手掌,五指一样张开的黑色枝桠罩上他的眼睛。光线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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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他一直害怕在四壁漆黑的屋子里过夜。每到月缺的晚上,他总要央了姨娘,点起油灯,整夜留着那一小簇细微的亮光,人才肯安心入睡。
可一旦眼睛被蒙上,再明亮的灯火也是枉然。
他想到这些的时候,禁不住在梦中打了个哆嗦,浑浑噩噩便伸手摸向自己的一对眼皮,试图把缠在上面的树枝掰走。
他果真摸到了一只手。却不像老叟的手。老叟的手该是干瘦的,皱巴巴,一如那樟树的枝条。他迷惘地再摸了两三下,触感柔软,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那手离开了他的眼睛。
少时,一块湿嗒嗒的东西倏地搁上额头,冒着热气,叫他一阵惬意,安安分分让那只手把自己的脸擦了个遍。那水还是热腾腾的,显然刚下炉灶,柴火燃烧的味道颇有几分呛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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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吸一口气,终于把眼皮撑开。
一张床四方端正,三面合幕,余下的那一面透入薄薄光火,尽是从案桌底下那只炭盆里冒出来的。除此之外,仍是大块的乌黑,阴恻恻的没有半点活气。
床边守着个人。
见他睁眼,那人长长缓出一口气。
他仿徨地张望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目光聚焦在对方脸上。一开口,声音已是透出疲倦:三哥。
下回你可还敢乱爬树?也不怕摔死。靳珠的个头并不够高,人站在一张矮凳上,踮着脚,低头看他。嘴上虽骂,手里头却捧着一大碗腌好的蜜饯,边说边用手撕起来:就因为你摔了,娘她们都没了心思做饭,此时还在外头跟那老大夫说话呢——我拿了这个,你饿不饿?先吃了解点馋罢。
他浑身乏力,呆呆听着靳珠说完,很乖顺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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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纸之侧暮色熹微,天光将尽,已过酉时。
一道竹帘隔开内外两室,只打起了半幅。靳珠撕蜜饯的那会儿功夫,他躺得百无聊赖,不经意间望向帘后,但见一点如豆灯光在四角桌上忽明忽暗。
几位姨娘聚在桌前。
桌后有墙。烛火愈弱,墙上人影愈薄,一长一短,兔起鹘落,仿佛有风在不住地扑棱火苗。然而屋内明明一丝风儿也没有。
姨娘们三言两语低声说着什么,却是一齐抬头,直勾勾望住案台那侧一位白眉老者。他看见三姨娘往前迈出一步,问了老人一句话。老人紧闭双目,只是摇头。
他不知道这缓缓的一摇头究竟有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一摇头把三姨娘摇得一晃,仿佛田里被霜打弯的麦梗,踉踉跄跄栽了下去,亏得有大娘及时搀住。二姨娘久久捂住眼角不放,另一边手在三姨娘肩头攥了一把。四姨娘只顾站着,袖角被她绞得不成模样,灯盏的光一直在她绞出的死结上打颤。
他看了半晌,仍是茫茫然不得其解。
还欲再看,人却散了。稀稀疏疏的影子在那圈灯火周围逐一离去,渐渐没入漆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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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他困惑地唤了一声身侧的人,怯怯地问。给我瞧的那个老大夫说了什么?
尽是些医书上的词儿,我怎么听得懂。靳珠白了他一眼。只听娘她们一直说什么长命百岁,平平安安的,后来便让我过来给你擦汗,也就没再听了。
他懵懂地点了点头,仍是迷惑,然而浑身上下一片困乏,抵不住一阵头晕目眩,再说不出半个字来。这时,嘴边忽地滑入一滴蜜汁,他眼睛虽是闭着,舌头却不听使唤,满心欢喜地探了半个头出去,在唇上绕了一个圈。细腻香滑,甘甜入骨。
尝到甜头,他便眼巴巴地看住靳珠。
靳珠一面笑,一面将撕成条状的果肉蘸了蜜酱,慢慢喂他吃。
不知不觉一碗蜜饯见底,诸位姨娘仍不见回来。靳珠看了一眼窗户,暮色愈深愈沉,地砖上浮起一层冻气,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寒噤一下,于是匆匆跳下矮凳,吃你地把桌底的炭盆拖向床铺。
三哥。被中之人忽然开口叫唤。
怎么了。靳珠听他声音似在发抖,连忙丢开炭盆,手掌在夹衣底下敷衍地抹了抹,这才伸过去给他探温。
他半个脑袋钻出被子,一张脸苍白如纸,愈发衬得那对黑漆漆的眼睛神采具无。
三哥。他短促地吸了几口气,低声说:我冷。
靳珠愣了愣。他虽懂事,可毕竟年纪尚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唯有咬牙扑上那床棉被,隔着一层被子把下面的人裹了个严严实实,希望这样会暖和些。两人叠在一处捂了半晌,里面的人憋得难受,通体冰冷却不见一丝好转,不禁又喊了一声冷。
靳珠伸手摸他,竟如摸着冰块一般,不由方寸大乱,急忙跌跌撞撞跑向桃木大柜。
柜中贮着过冬时用的大件被褥,都是加厚一倍的棉胎,比入春后的薄被暖和许多,却也沉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