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中隐二话不说,拔腿就追!
要说求才若渴,普天之下的师长们,还有人比得了贵州的这些苦逼教谕、训导们么?
叶小天带着瑶瑶回到客栈,就听外边有人叩了叩房门,唤道:“请问,此间主人可在?”
叶小天刚倒了杯茶才举到嘴边儿上,忙放下茶杯过去开门。
一开门就见一个一身儒衫、三绺微髯,相貌清瞿的中年人站在门外,正微笑着看着他。房门一开,那人看见屋里的瑶瑶,登时双眼一亮。
叶小天见这人不认识,疑惑地问:“足下是?”
那人呵呵一笑,抚须道:“如此这般,岂是待客之道,足下不邀黎某进去坐吗?”
叶小天忙让开门口,客气地说道:“哦,原来是黎先生,请进,快请坐。”
瑶瑶从小受水舞各种大家规矩的教训,和叶小天私相接触时固然娇憨,充分保留了一个小女孩儿的童真,可是有外人在时,却特别懂事,马上为这位黎先生摆正了椅子,还吃力地为他斟上一杯茶。
黎教谕微笑地向她点点头,觉得这小女娃儿很懂规矩。
瑶瑶斟完茶,就退到叶小天身侧椅旁站定,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听他们说话。
黎教谕微笑道:“我方才向柜上打听过,尊客姓叶,是吧?呵呵,却不知你是路经本地,还是打算在本地长住呢?”
叶小天心中戒意更浓:“黎先生,不知您问起这些,意欲何为?”
“啊……哈哈哈……”黎教谕抛须大笑:“你不必心存戒意,那黎某就开门见山,跟你直说了吧。黎某乃是铜仁府学教谕,今日在府学门口看到一副对联,那字应该是你写的吧?”
叶小天暗道:“糟了!被正主儿追上门来了。”
叶小天马上答道:“这倒没错。不过,在下没钱,已经欠了三天的店钱,如果您想索要损失,那在下……”
黎教谕摆手笑道:“非也,非也,本官非为索赔而来。是这样,本官看你的对联和书法,都是上佳之选,想来文采也必出众,是以起了爱才之心。本官一路寻来是想知道,你是路经此地还是打算在本地定居,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叶小天斟酌地道:“在下要在此地滞留很长时间,至于是否在此定居,目前还没有决定。说到功名,大人就取笑了,在下这点才学哪够资格求取功名?不要说功名,在下实际上就没正经就过学,连学籍都没有。”
黎教谕捋须大笑:“既如此,那就好办了。如果你愿意,落籍之事由本官负责,落籍成为本地人后,年底之前本官就保你一个秀才功名。你若家在外地,又或想要还籍那也不难,反正你有了功名,天下哪里都能去得,你看如何?”
叶小天心中大惊: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难道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叶小天迟疑地道:“大人此言当真?”
黎教谕道:“那是自然,本官还能诳你不成?这秀才功名,本官和知府老爷就能选定。知府老爷那边只需本官的一句话,只要本官点头,你这秀才功名就跑不了啦!”
秀才功名的取得,确实只需知府或知县圈定,其中教谕官、训导官自然也起到莫大作用。
那为什么黎教谕这两年来一人不取,非要去受提学道的责斥呢?
实在是因为没人可选!
若是把一个字都写不好、文章都写不顺溜的人点为秀才,提学官是要定期巡查考试的,那时现你滥竽充数,反倒成了一桩罪责。
而且说不定就有巡察御史认为你受贿,他们可是有“风闻奏事权”的,心里这么想,就能用这罪名奏你一本……所以反不如一人不取。
叶小天迟疑道:“天下读书人,莫不想求一个功名,有些人为此皓穷经苦读一生犹不可得,大人您为何……”
黎教谕知道不说实话这少年人戒心难消,只好叹了口气,实话实说:“你说的那种情形,是江浙甚至北方,却不是我西南,尤其是我贵州啊……”
黎教谕唏嘘地把情况说了一遍,道:“其实也未必就没有了解此地情况的外籍人想落籍本省,以此进仕。只是,要进秀才容易,要进举人就难了。而要科举入仕,又非得参加南榜科考不可,那就更非我们可以左右的。”
叶小天听了登时两眼放光:“这科考还真是撑的撑死,饿的饿死,我在京城时哪曾想过此地还有这般好事!如果我有功名在身,想必水舞就会属意我了吧?就算不为此事,我拿了秀才身份回京,爹娘面前那也光彩无比啊!秀才!我叶小天居然也要成为读书人了,这一定是我叶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叶小天激动得满面红光,脱口就想答应,可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黎教谕之所以如此,恰如葫县教谕顾清歌对徐伯夷的优待,都是为了自己的政绩好看。
徐伯夷当初可是每月有六斗廪米领的,自己是不是也应该……
叶小天连忙故作冷静地端起茶杯,他紧张得口渴,想润润喉咙,再想想怎么措辞。
瑶瑶小大人儿似的站在旁边充当小丫环呢,一见叶小天举起茶杯,想起水舞教过她的“端茶送客”的规矩,立即板着小脸,严肃地高呼道:“送客……”
叶小天刚刚想好说辞,脸上挂着笑容,把脸扭向黎教谕,瑶瑶一声“送客”,叶小天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黎教谕那是什么身份,虽然他急于找一个可造之材,保证自己今年的“升学率”,可这事儿也是给人好处,又不是要别人去杀人放火。
此人不答应,另想办法就是了,难道还能苦苦央求他不成?
黎教谕苦笑一声,站起身:“哎!人各有志,黎某也不好强求。既然如此,黎某告辞了!”
叶小天呆呆地道:“啊……黎大人……”
黎教谕摆摆手道:“不必送了!”
“我……其实我是想答应啊!我不要廪米、我倒贴廪米都行啊!”叶小天在心底呐喊着,欲哭无泪地看着黎教谕走出房门。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什么矜持、风度,能当饭吃么?叶小天大叫一声:“不要走!”便恶狗抢食般扑了出去……
“黎教谕请留步!”叶小天一个箭步冲出房间,抢到黎教谕面前,满面堆笑道:“大人,并非在下不情愿,实是方才惊喜过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黎教谕脸上露出了笑意:“这么说你愿意?如此甚好,你此来铜仁,是经商还是寻亲?”
叶小天道:“算是寻亲吧。”
黎教谕呵呵一笑:“那么,你该有大把功夫了。闲暇时多看看书,功课要做些准备才好。本官这几天就为你办落籍的事,待籍贯落户,其他的事再与你细说。你有路引么?给我。”
叶小天急忙掏出路引双手交给黎教谕,一个长揖到地,恭敬地道:“有劳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