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满是血丝的双眼愣愣地望着平措,很久,他突然紧紧地把平措抱住,甚至连身体也跟着剧烈发起抖来。
“唐工?”平措胸口都被他勒疼了,“没事了,我们都还活着,没事……”
剩余的话被一个吻堵回了喉咙。
平措蓦然瞪大了眼。
唐念青突然抬手按住他的头,重重地吻了上来。
他好像发了疯似的吮吸、啃咬着平措的嘴唇,激动到连吻都是颤抖的。仿佛不这么做就无法确信平措真实存在,好像他一放开,平措就会一点点从他怀中消失一般。
平措的脑袋变成了一片浆糊,从头至尾,他都是呆傻地鼓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脑筋好像在唐念青掰过他下巴那一刻就断掉了,压根无法指挥身体行动。平措就这么僵硬着石化了很久,久得仿佛过了一百年,唐念青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入了他的颈窝。
平措又呆了很久,才吓坏了一般,磕磕巴巴地说:“唐…唐…唐…唐工……”
“吓到了?”唐念青平静地问。
平措涨红着脸,不知道如何应对,犹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吗?”唐念青抬起头,有些诧异地问。
“……啥?”
“你以前在团里没有组织学习过吗?苏威埃共产国际的若干事。”
“有是有……”
可是这和…和……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你肯定打瞌睡了吧?这叫苏威埃的礼貌。”唐念青说着,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平措连耳根都红透了,这回是气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唐念青正儿八经地说:“是真的,你见过共产国际派来的里德顾问吗?”
“我怎么可能见得到。”
“你要是有机会活着回去,你大可去问他是不是真的。”唐念青很认真,“你以为苏威埃的军人为什么这么团结,因为他们对战友绝对信任,而这种信任,就是在日常的鼓励和安慰中慢慢积累的。”
平措很想说你就扯淡吧,但他的表情那么严肃、一本正经,平措不禁又有些动摇。唐念青是从苏威埃留学回来的,那边的一些风俗民情他肯定很清楚,某些地方会有些奇怪的乡俗也不足为奇,平措还听说过南边一些部落有更离谱的。
平措尴尬地挠挠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想到苏威埃那边的人都这么黏糊……”
谁知,话音未落,唐念青就“噗嗤”一声笑出来。平措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脸涨得通红,“你你你你你个混蛋……等我好了我一定揍你!”
唐念青伏在他肩头笑得浑身发抖。
“你等着!你等着!唐念青你等着!”平措像一只被激怒的野牛。
“好。”唐念青尽力憋住笑,扶着他肩膀直起身,额头相抵,鼻尖摩挲着鼻尖,那么近,平措甚至能看见他黑亮的眸子里有个小小的影子。
唐念青垂眸浅笑,轻吻:“好,我等着。”
那一刻,平措心如擂鼓般狂跳了起来。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满是花香的水乡,那个穿得黛紫色裙子的女孩坐在窗前写字,自己趴在那儿看着,他喊了女孩好几声,她才慢悠悠地转过来,他趁机吻了她,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如同此时。那时,他的心也跳得这么快,快得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平措有点发慌,他好像飘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他想,这样太怪了。
“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回来吗?”唐念青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挠在他心尖上,“平措,我回来找你了,和你约好的那样,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平措心头一跳,唐念青的眼神好熟悉,他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约好的?”
平措一脸懵懂,看到他一头雾水的表情,唐念青的眉毛又不悦地挑了起来:“原来你到现在还是没记起我。”
“对不起……”
平措窘迫地挠了挠头,在他入伍前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回忆里,的确没有唐念青存在过的痕迹,他可以肯定,他在晋陵永远只围绕着琴打转,几乎没有朋友。那么唐念青指的是在军队里的事?可是在军队里,他们似乎连话也没怎么说过,形同陌路。
唐念青冷冷地推开了他,往边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像是在生闷气。
平措不由有些尴尬,他绞尽脑汁地回想。
唯一能够想起与唐念青有关的事,是两年前的秋天。那时,大部队还在瑞景根据地,当时正为了第五次反围剿而召开了紧急会议。里德顾问坚持要打阵地战,主席和他吵了起来,最后被逐出了决议层。
于是集结号在広昌吹响,这次决战,投入了整整一个师的兵力。
里德顾问的阵地战,早已在图纸上画好了进攻的路线、大炮机关枪架设的位置、兵力的部署,不能改变。投入战场的士兵与将士就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没有任何机动性。
虢军有飞机大炮,有好几个师的兵力,兄弟们固守在开阔地上,拿着手榴弹和步枪对付飞机坦克,简直可笑,每一次冲锋的结果可想而知,几乎刚刚冲上山坡,就全军覆没。
但不许撤离,阵在人在的命令还不断地下达,不管团长与师长如何向上反映,都无济于事。终于,第十三次冲锋,轮到了平措所在的连队。
谁都知道这是必死无疑的冲锋,平措和战友相视一望,默默站了起来。
列队,分枪,出发。
平措正要随队伍离开防护工事,突然间,他的手被人一把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