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七爷不想见我?”嫣然静静道,“七爷这几天都在城外大营里躲到晌午,才来这里见我一眼,匆匆吃个饭便回去——”
“我——”惶恐烦躁在心底漫延开去,能言善辩的小楚王第一次体会到张口结舌的境地,“我自然想见你,只是——”
“只是七爷心里总有些芥蒂,是么?”
仿佛心底伤口被人狠狠揭开,林纵深深吸了冷气,目光终于落在嫣然脸上,声音却骤然染上了寒意:“芥蒂?什么芥蒂?你在普济庵里一年,难道以为我会朝思暮想,日夜不安地惦记?难道以为我会心生不宁地愧疚?”她微微一笑,目光中更是冷淡难言,“我的志向心意,早在宗人府里就说得清清楚楚,你既然清楚我的性子,便该明白我素来是个当断则断的人,又身处虎狼之中,怎么还有心思去想那些不必要的牵挂?你我叙旧到此,”林纵横下心道,“便各自分道扬镳罢。日后,也不必再见了。”
“七爷,”嫣然静静开口,却觉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才能继续下去,“七爷的性子还是没变。”
“我素来便是如此。”林纵避开她的目光冷冷道。
“七爷还是这样逞强,”嫣然道,“我来的时候,还有些忧心。如今见了七爷,便安心了。七爷若真是心狠手辣之辈,便该对楚家的人奉承拉拢,怎么还会这样对我敬而远之地生分?”
“你焉知我不是欲擒故纵?”
“七爷既然这么说,分明是怕我牵扯进来,哪里有欲擒故纵的影子?我早已想得明白,就算七爷当真是欲擒故纵意在楚家,我也不走。”
“嫣然!”林纵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却被人一把握住手臂,温热的触感透过衣袖传过来,林纵微微颤抖,待到对方明澈了然的目光近在咫尺地专注在自己脸上,更觉似曾相识的挫败懊恼,连心底强弩之末的强硬都仿佛和当年一摸一样:“嫣然,我——”
“七爷曾经引我为知己,”嫣然朝她轻轻微笑,清婉的语声在林纵耳边熟悉地缠绵萦绕,“难道以为我这个知己看不出七爷的心思?”
“我如今身在局中,生死相关,总有些事身不由己,”林纵黯然叹了口气,“日后更要做些绝情寡义的勾当出来,总有一日,必定会负了你。”
“七爷负了我时,我也会负了七爷,保自己平安。”嫣然低声安慰,“七爷不必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林纵声音蓦地大了起来,神色更是沉痛愧疚,“我早说和你了断,你却自己自作主张进了普济庵,早知累你如此,我便该息了那些念头,呆在宗人府里一辈子不出来,就算被皇帝赐酒也——”
“七爷说什么傻话!”嫣然伸手掩住林纵的口,却被林纵一把攥住。
仿佛瞬间了然彼此相思经年刻骨缠绵的心意,林纵微微低头,嘴唇轻轻触上手里那只手朝自己摊开的掌心。那人对自己的心意,岂不是如这些掌纹一样清晰可辨?一霎那林纵竟有些出神,回过神才发现嫣然正在自己手臂中颤抖。
“纵儿,我这几日——”周遭的空气仿佛都燃烧了起来,嫣然霞透双颊,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不知所措的期盼惊惧,神色间更有些难以启齿的羞涩。
“这几日我还有些军务处理,待处理了,咱们便出关去逛罢。”林纵了然的瞬间不由得也一阵羞涩得意,怜惜地将唇触上嫣然额角,“咱们两个少带几个人,去应水,去胭脂山,好好各处玩玩。”
“就算出关,也得等七爷好些了再走,”嫣然回过神来却又嗔道,“七爷这样任性的性子,怎么也还是没变?”
“是,是,”林纵笑道,“今日之后,我都听你的。不过且先容我些功夫,把那些杂事推出去。”
她急着回营安排,只依旧匆匆在总兵府里用了午饭,便告辞出来。嫣然将她送到二门门口,又替她仔细理了理衣裳,才道:“回去罢。”
长廊幽暗的阴影里,让林纵觉得嫣然也似乎有些郁郁似地,便握住她的手低声追问:“怎么还是担心?过几日我便回来了。”
“不是这个,”嫣然微微仰起脸来,清澈的目光专注在林纵的脸上,柔婉的眉目间染上了些微阴影,“我有一句抱怨的话,想要说给七爷听。”
林纵瞬间正容点头:“我听着。”
“我只求七爷改一改这样口是心非的性子,”嫣然静静道,“我虽然自以为明了七爷的心思,却也总有猜错的一天。七爷这样伤人伤己的行径也已经两次了,再有几次的话,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真的以为嫣然自己自作多情了?”
晶莹的泪珠从颤抖的睫毛上滚落下来,林纵心底一沉,眼前人犹存的痛楚正是自己所为,想要安慰,却又欲辩无语地无从开口。
“是我对不住你,”她轻轻将那个颤抖的身体拥进怀里,声音斩钉截铁,“列祖列宗在上,那样的事,那样的话,再也不会有了。”
“七爷要是觉得我不好,真的嫌弃我了呢?”一个小厮的影子自门外一闪而过,嫣然轻轻推开林纵,犹带泪痕的脸上,现出了嗔怪的笑意。
“你有什么不好地方?”林纵认真地道,“列祖列宗在上,如果我负心,便死在——”
“七爷又说傻话!这样的性子,也该改一改!”嫣然掩着林纵的口,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是。”林纵笑着辞出来,领着侍卫出城回营。
“七爷,怎么了?”周德威见林纵一路上归心似箭马去如飞,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蓦地勒缰回望,神色更是隐约透出手足无措的惊惧,立刻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