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纵微微一笑,“走,去找胡文诚!”
此刻时近午时,银车尚不见踪影,胡文诚亲自领着几个捕快将西门寅字库重新察看了一番,却听库外马蹄声响,高大的阴影乌云一样涌过来,将库门遮蔽得严严实实,不由得吓了一跳。
“七爷!”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劝说道,“石参将他还没到,就算到了,今日可也不能动手啊。”
“石胖子的事日后再说。”林纵跳下马,令胡文诚屏退左右,“如今倒是有件大事与你商议,城外的百姓,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也为此忧心,”胡文诚叹了口气,“倘若令他们回城,胡人势必一涌而入,到时候应水便是他们的了,倘若不管,我身为父母官,子民覆灭在即,又不能袖手旁观——不瞒七爷,我已将便衣捕快撒进人群,若有变故,便尽量领人向西沿小路逃命,想来胡人只为应水,未必会斩尽杀绝。”
“未必见得罢。”林纵静静道,“此次胡人人马虽然不过六千,但六部特勒齐全,绝非一时意气,这一次他们在应水吃了亏还好,倘若不吃亏,只怕立时便要长驱直入,到时候他们将这三十万两银子做诱饵,少说也能再召来万人马,倘若直入平州,抢回去的,岂止三十万两银子?到时这些百姓逃得逃不得不说,朝廷震怒下来,你我性命,不在胡人刀下,便在刑场上了。”
“啊!”这些话正将自己心中唯一的侥幸戳破,胡文诚轻轻倒吸了口冷气,“如此说来,我等这一回真是难逃一劫了。这里城守营,捕快衙役连上本地的团勇义民,能顶用的不过两千余人,算上压银的凤威军也只有三千人上下,应水想必守不住,就请七爷带五百人此刻动身,去越平关求援,那里的守将陈远与我相熟,倒是个肯做事的人,倘若要他在越平道上截住胡人,收留百姓,必定不会推脱。”
“胡大人呢?”
“我自然与应水一起。”
“大人亮节可感,”林纵笑道,“只是倘若四月初六当日便有援军前来,应水能不能守住?”
“当真?”胡文诚眼前一亮,又踌躇道,“银车眼看就到,倘若胡人今日便动手,应水这样地方要守上五日,恐怕也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
“大人需要人手,”林纵道,“人手不正在城外么?我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胡大人敢不敢做主了。”
她与胡文诚又商议了片刻,不一刻胡文诚便亲笔写就告示,言明有朝廷贵人来此采办货物,令阿伍亲自带人贴到城外去宣讲,又在驿馆临门街上高搭彩棚,这样大张旗鼓地搅扰下来,倒也引得几十个小贩大着胆子前来,林纵将货物全数买下,又格外赏了银子,这些小贩欢天喜地地回去,不过小半个时辰,驿馆前门街上便被围得水泄不通。城守营千总吴文亲自领人维持秩序,阿伍悄悄召集城中一干地头蛇,混入人群,但有可疑人物便暗地里处置,倘若是寻常百姓,便将手中货物尽数买下,付钱时却各有分别,精壮者只说货款暂时拖欠,皆送入城守营中看管,老弱者便货银两清,交由捕快们送出西门,令其速速回乡。
如此这样大批银子撒下去,城外空了大半,更甄别出七百多精壮人手,胡文诚暗自松了口气,但想到应水县数年积攒的税银一朝而空,又忍不住悄悄向刘纪广打听:“如今还剩多少银两?”
“不过用了不到五万两,”刘纪广不以为意,“剩下的等打起来时重赏劳军,堪堪足用。”
“那可是十五万两——”
“摊到各个兵丁头上,每人也只不到一百两银子,”刘纪广见胡文诚心疼地咬牙,劝道,“如今这些人仓促上阵,不重赏何以服众?”
“刘将军说的是。”两人不及细谈,门外小衙役匆匆赶进来禀报:“大人,银车如今已经到西门外十里亭了!”
这句话却并未为众人带来一丝喜悦,远处隐隐号角大作,仿佛地狱勾魂魔声,胡文诚擦了擦头上冷汗,向刘纪广道:“北门那里——”
“七爷已经领着人在北门准备了,我立刻赶去伺候,”刘纪广拱手笑道,“大人尽管去西门,咱们就此别过罢!”
胡文诚深深一揖,转身去了。刘纪广飞马穿过北街,快步登上城墙,脚下胡人已整齐排出队列来,他不及细看,只见数十骑孤零零站在护城河边上高声叫嚷,便随手扯住一个略通胡语的侍卫道:“他们在嚷什么?”
“这些人是东胡的使者,”侍卫道,“要进城来领银子。”
“呸!不怀好意的家伙,”刘纪广啐了一口,“七爷怎么说?”
“七爷已经让他们去重新写汉文入城文书了,”那侍卫的笑容甚是幸灾乐祸,“咱们怎么懂那些胡言番语?”
“他们还不让忽禄谷进城?”夷离坐在彩帐中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按住心头焦躁,耐心询问,“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那些南蛮子说汉文文书虽然无误,但印信却需专人甄别,已经飞马将文书送往越平关去了。”
“越平关?”勃羯算了算,“这样来回,还要两三天功夫。”
“不能等了!”忽禄谷一手掀开帐帘,大步踏入,“可汗,我们派人再去问那些蛮子一句:要么,让我们进去,要么,我们自己进去!”
“自己进去?”其余五部叶护为夷离严令所迫,各自只匆匆带了少数亲信人马便前来助阵,除了两个年轻好事的跃跃欲试以外,其他人坐在夷离肩下,都是满腹怨气,见忽禄谷受挫,都暗怀快意,比刹叶护素来大胆,便嘲笑道,“你已经试了一天啦,现在还没摸到应水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