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看着裙上补全的《江山社稷图》,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在镜前细细妆扮,精心勾勒眉眼、涂抹口脂。待一切就绪,宝鹃颤抖着提醒动身,暮色渐深,乾清宫琉璃瓦已染成深紫,宴席上琉璃碗泛着幽光。
安陵容对镜抿了抿口脂,指尖抚过嵌着菩提叶纹的广袖,镜中人眼尾金箔绘就的凤尾在烛火中振翅欲飞。
"小主,该动身了。"宝鹃捧着鎏金缠枝烛台的手在抖,烛泪滴在红木托盘上凝成浑圆的水玉。
"急什么?"安陵容将鎏金点翠步摇斜插进髻,暗银针尖扫过铜镜时出蜂鸣般的颤音,"让金丝燕再啄会儿檐角的冰棱。"
此刻乾清宫已传来丝竹声,她闭目数着更漏滴落。
前世今日,她因错把红梅绣成海棠,被华妃当众泼了滚烫的鹅肫掌羹。
那碗底未干的红染料浸透绣鞋,在雪地上踩出蜿蜒的血痕。
"禀皇上,安嫔娘娘说"殿外突然响起小厦子战战兢兢的通传。
"让她跪着!"皇帝摔碎酒盏的声音惊飞檐下寒鸦,安陵容在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里勾起唇角。
碎瓷声里夹杂着甄嬛清泉般的劝解:"容妹妹定是备着惊鸿舞要给皇上惊喜呢。"
沈眉庄适时添上团茶清香:"上月臣妾见安妹妹在梅林练舞,连红嘴蓝鹊都落在枝头不肯飞走。"她腕间翡翠镯碰着青瓷茶盖,恰似冰层下暗流涌动的脆响。
安陵容抚过袖口金线绣的潼关地形图,指尖在烛泪补全的缺口处稍顿。
当第十片冰棱坠地碎裂时,黄门侍郎终于气喘吁吁撞开宫门:"皇上宣安嫔娘娘即刻献艺!"
穿过九曲回廊时,她故意让夜风掀起天水碧的披帛。
途经梅园时沾了满袖冷香,经过冰湖时裙摆扫过未化的残雪。
行至殿前石阶,忽然驻足仰头——檐角金铃晃动的频率,与前世她被拖出宫门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臣妾参见皇上。"伏拜时鎏金步摇垂落的银针距龙纹靴仅半寸,安陵容盯着地砖上茜素红染就的梅瓣纹样。
皇帝未叫起,她便在冰凉的金砖上细数波斯地毯的流苏有多少根断线。
"安嫔要献何艺?"皇帝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匕。
"臣妾新谱了《九霄引》。"她抬刹那,琉璃灯恰将鎏金步摇折射成凤冠形状。
余光瞥见华妃正用银签戳着琉璃碗底的红梅,年氏家传的丹蔻与染丝秘药融成同种血色。
当第一声清越的吟唱穿透殿宇,悬在梁间的十二幅《江山社稷图》忽然无风自动。
安陵容广袖翻卷似云涛,金线菩提叶随乐声化作流萤,绕着三十三盏琉璃碗盘旋。
唱到"潼关月冷铁衣寒"时,她旋身将烛泪点过的裙裾裂帛拂过年将军席位,补全的潼关地形图正对着皇帝御座。
皇帝手中的夜光杯突然倾斜,葡萄美酒浸透案上奏折——那正是年羹尧昨日八百里加急的请安折。
安陵容的尾音在"九重天上凤还巢"处戛然而止,袖中暗藏的银针将步摇震出蜂鸣,惊得华妃打翻了描着红梅的琉璃碗。
"赏!"皇帝起身时撞翻了鎏金缠枝烛台,火光将安陵容的影子投在《江山社稷图》上,潼关要塞处赫然是烛泪修补的裂痕。
他突然伸手欲扶,却被她借转身谢恩巧妙避开,只留一缕冷梅香缠上龙袍刺绣。
席间响起玉箸坠地的清响。
甄嬛执起缠枝莲纹酒壶为皇帝斟酒,琥珀光映着她眼底未及收敛的惊诧;沈眉庄抚着翡翠镯子的手指节白,像是突然被冰湖下的水草缠住了手腕。
华妃染着茜素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波斯地毯,年将军的虎头佩刀与鞘身摩擦出火星。
安陵容退回席位时,特意让裙摆扫过那滩打翻的鹅肫掌羹。
茜素红染丝秘药在琉璃碎片上蜿蜒,像极了前世雪地上的血痕。
她端起描金茶盏轻抿,瞥见皇后正在数佛珠——第一百零八颗玛瑙珠停在了凤尾形状的裂纹处。
鎏金烛台上的火光忽然爆开一朵灯花,将安陵容垂落的睫毛映在瓷白的面颊上,投出蝶翼轻颤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