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宗正寺卿赵祥急步而来,匆匆拱手一拜,“庆王世子的事,现在宫里、城里已经传开了。太皇太后气得不轻,命你查清真相,并于三日后在宗正寺公开议决此事,届时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都会驾临。”
“传开了?”楚翊一怔。短暂的惊讶后,他明白了什么,身体微微一晃,心痛地深吸一口气,“难道真的是他,不会的……”
“像是有人故意散播消息,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叶星辞替他说出想法。谁从中获益最大,就是谁干的。楚翊口中的“他”,是瑞王。叶星辞犹记得,来顺都的路上,楚翊兴致勃勃地介绍“我们皇家和睦友爱,兄弟间也是兄友弟恭”。
才过去两个月而已。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待赵祥退下,楚翊正了正发冠,露出有些孩子气的苦恼神情,“三天,时间紧了点。这里面蹊跷太多,我不想用宗正寺的人去调查,难免有人被收买。可是,我身边又没几个得力的人……”说话的同时,他观察着叶星辞的表情。
“我来帮你。我身边那四个护卫,于章远他们,也都很能干。”叶星辞决定插手,为那具躺在承天府里的尸首,何况他和楚翊也是朋友。就在昨天,楚翊还帮了他的忙,为子苓云苓讨回公道。
楚翊虽是叔辈,却也只比那个犯事的倒霉催侄子年长几岁而已,要担起这么重大的事,压力可想而知。
“如此,多谢了。”楚翊淡淡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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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哕……”
夏小满下了渡船,跪在渡口旁干呕。怕晕船,这一天什么都没敢吃,只是吐出几口酸水。他的松鼠就不晕船,生龙活虎。
歇了一会儿,他背起箱笼,去附近的客栈取来寄养的马匹。走在路上,感觉路也在浮荡。不过,他很喜欢这种飘忽的感觉。他是为了太子而晕船的,一想到这,他就甘之如饴。越难受,越开心。
叶星辞回不来了,这点也让他暗喜。从此,太子最贴心的人,就只有自己。
两天后,夏小满回到齐国都城兆安,于傍晚入宫。
东宫刚掌灯,尚寝局的太监们将一盏盏淡黄大灯笼挑起,依次高挂檐下。动作行云流水,几无声息。见了他,两个抬灯笼的太监颔首,轻声问候:“夏公公。”
“辛苦。”夏小满微微一笑,脚下越走越快。
东宫很大,前苑与外朝相通,附近有东宫官署,詹事府、两春坊、司经局,以及卫率府、内率府——叶星辞还在时,就在此理事。管着几十号人,贴身护卫太子。不值夜时,就宿在衙署,每旬回家一次。
有人犯了错,只要叶小将军开口求情,那人就可以提前松口气了——叶星辞在东宫,就是这样的存在。
夏小满几乎是跑着来到内苑。
这里与后宫相通,西墙附近有几间配房,他就住在这。他将松鼠放在床头,飞速更衣,洗去满面尘色,散开头发重新梳理簪好,然后赶去书斋。这个时候,太子一般都忙于案牍。
他慢慢推开房门,宫女琳儿正擎着一盏灯,轻移莲步走向书案。他快步过去,从她手里接过灯,示意她退下。然后,他放轻步子,无声地将这盏灯添在案头,垂手侍立一旁。
本就明亮的书案四周更亮了。尹北望悬笔,随意瞥来一眼,惊喜道:“小满,你回来了!辛苦了。”
“有殿下这句话,一下就不累了。”
尹北望在计算什么,夏小满静静陪在一旁,直到夜深。终于,他停了笔,后脑搭在椅背,乏力地舒了口气,温润阴郁的眉宇间刻着疲惫。夏小满立即凑上前,为他按揉眉骨和太阳穴。
“月芙远嫁,途经之处修了两座新驿馆,皓王私下做的。”尹北望闭目喃喃道,“他对父皇提起,父皇夸他有心,让地方将账目呈到户部销算。这两笔账都不对,虚高太多,我给驳回了。”
“原来,你一直在算这个。”夏小满柔声道。
“还有件事。”尹北望眉心微蹙,“我要在向州峪平府试行新政,重新清丈土地,将丁税并入田税。峪平的知府俞仁文,也就是俞贵妃的弟弟、皓王的舅舅,暗中煽动那些乡绅闹事。因为,整个峪平的田地有一半都姓俞,他不想多纳税。那两座新驿馆,有一处就在峪平。国库本就空虚,皓王还要勾结他舅舅,侵吞国帑。”
夏小满用白皙的指尖抚平他的眉头,“殿下,你明知峪平知府是俞贵妃的弟弟,又暗中兼并了大量田地,何必去触这个霉头,换个地方试行新政就好了。”
“不破不立。”尹北望倏然睁眼,沉郁的眸光锋芒乍现。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只有先把最难啃的地方啃下来,新政才能推广。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否则,我选个其他地方试行,待向全国推广时,别的地方官看俞仁文不配合,就也跟着消极。那样,新政就垮了。所以,必须从俞仁文下手。”
“先别想了。”夏小满关切道,“快三更了,安歇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好吧,听你的。”
尹北望来到寝殿,张着双手,任由夏小满为自己更衣。又坐在床边,看他像从前每一天那样跪在黄铜盆边兑洗脚水,撩起衣袖用小臂试温。
兑好水,夏小满端着铜盆小步靠近,驾轻就熟地为尹北望除去鞋袜,洗脚的动作轻柔,连眉梢都带着温顺的笑意。
这是他这些天来最开心的时刻。途中,他每晚都在担心,其他宫人是不是连水都兑不好,不是凉了就是热了。
他撩着水,轻声道:“我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就为了赶回来给殿下洗脚。”
尹北望笑了笑,问起叶星辞的事。
夏小满絮絮地说了起来,又把庆王世子嫖妓一事讲了。事发于他抵达顺都当日,不过半天,就闹得满城风雨,这是有人要直接搞垮庆王的仕途。
所以,他临走前又去永固园见了叶星辞,说庆王不能倒,必要时得开口求情。庆王一倒,瑞王独大。而他们要的,是双方彼此消磨。只要庆王度过这关,马上就会转过头来报复。
“你做的对,叶小将军怎么说?”尹北望问。
“他说,就算我不说要帮庆王,他也已经决定插手查明真相。因为,他看不过去,有个女人不明不白的自杀了。”
“就因为这个?”尹北望讶异地提高声调。
“对,他义愤填膺。”
“这小叶子,太天真了。”尹北望苦笑一下,忧心地叹息,“你知道吗,他小时候想做侠客,还要我跟他一起去闯荡江湖。他很聪明,但也只有十七岁,很多事他都不懂。”
你自己也才二十岁啊,夏小满弯起嘴角,偷偷笑了。他什么都不懂,还不是怪你,随意删改书籍,把他呵护得那么天真,像笼里的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