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淤积的郁热并没能像以往那样被消解。
反倒愈加膨胀,阻塞夏理的思维,制造出一堆无法自洽的情绪,不断地积压在心底。
夏理惶惶不安地试图用徐知竞的吻来换一时的平静。
然而越是如此,越是缱绻撩人,夏理对堕落二字的恐惧便越是加深。
那即时地引发对自身的批判,带出一阵接一阵的,源于当下及过往的反胃。
——可是为什么会想要得到徐知竞的吻呢?
——明明都是徐知竞的错。
长期的服药与治疗让夏理极难发泄。
他恹恹等徐知竞用掉几个套子,盯着那张脸忽而感到席卷而来的厌倦。
夏理猜想这并非针对徐知竞,而是单指他无望的人生。
可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夏理没办法不对对方产生憎恨。
他面无表情地爬到徐知竞身上,骑在对方腰间,一错不错地凝住对方的视线。
徐知竞不做抵抗,任由夏理施为。
哪怕对方的双手再度环上他的喉咙,他也只是一味地默许。
爱情变成恒久的,双向的折磨。
徐知竞甚至在某一刹那期望过夏理能将一切终结。
可是一滴眼泪打乱了所有预想的剧情。
顺着夏理的脸颊沉沉砸向徐知竞,晃晃悠悠蓄在了鼻梁与眼窝之间。
夏理一怔,就看着那滴眼泪汇成小小一湾水洼。
他开始莫名其妙地摇头,不断地否定,双手却不松开,用一种什么都无法实现的力道调情般环在徐知竞颈边。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反反复复从口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单音,随着眼泪浸满潮湿的夏夜。
徐知竞叹一口气,温柔地捉住夏理的手腕。
他将夏理的双手从颈间挪开,继而起身,拉开了床边的抽屉。
那里有一把转轮柯尔特。
徐知竞打开弹巢,放入一枚子弹,转动转轮,冷静地扣下了安全栓。
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牵过夏理的手勾住扳机,好从容好沉静地笑了。
“就交给命运吧。”
无论继续煎熬,还是终结一切爱恨,徐知竞心甘情愿接受命运的审判。
夏理抗拒到发抖,拼命地摇头,抵着扳机的手却不敢动,只能愈发惊恐地让眼泪夺眶而出。
他害怕得想吐,身体却僵得像是已然不受大脑控制。
只知道泣不成声地哀求,呜呜咽咽,从喉底挤出些凄婉的哽噎。
——“嗒。”
徐知竞带着夏理扣下扳机。
开出一发空枪。
夏理在此后漫长的数秒内全然忘了呼吸,始终木讷地盯着徐知竞的面孔,像是分不清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就连眼泪与啜泣都在近乎永恒的时间里暂停了。
要等指针再往后推动,积蓄的泪水倏地滑落,夏理这才终于深吸回一口气。
他又开始发抖。
不止四肢、指尖,就连唇瓣与瞳孔都随之剧烈地震颤,引发过度呼吸,带来强烈的晕眩以及反胃感。
夏理跌跌撞撞爬下床,还没到卫生间就吐了出来。
涎水和着胃酸流了一地,裹着室内尚未散去的膻腥散发出挥不去的恶臭。
他在那几秒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纪星唯。
四散的血雾,飞落的碎骨,溅在夏理眼前的鲜红,还有对方眼窝边那一小湾干涸的血洼。
夏理实在是太害怕死亡了。
以至于他都分不清,那一瞬的恐惧究竟是为了将要再次目睹的死亡,还是不忍与徐知竞离别。
夏理实在讨厌徐知竞。
讨厌徐知竞带来的堕落,讨厌徐知竞把他变得如此狼狈。
讨厌徐知竞突如其来的深情。
更讨厌为那一发空枪而庆幸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