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尼斯时正值傍晚。
司机带着行李回别墅,夏理则和宋濯去往一家海滨餐厅用餐。
南法的春末日落太晚,日夜无法用天光区分,只能凭借指针划出时刻。
哪怕过了七点,白昼依然不愿淡去,照亮一整片蔚蓝海岸,推着潮声似有似无地浮动。
砾石滩后,高大的棕榈树沿街投下无数笔直的影子。
再往上走便是城区,由奶油色的石墙,广场上黑白的地砖,溅落的泉水,与有轨电车途经时抓耳的铃响奏出绚丽明快的调式。
两人一路散步回去,在小巷旁遇见一株苦橙树。
橙花已经开了,播撒出略带苦涩的香气,缠住夏理的脚步,让他不自觉地为之驻足。
“我以前……”
夏理蓦地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他人提及往事。
“以前在普罗维登斯,院子里也有一株苦橙树。”
或许是RI的气候太冷,直到离开,夏理都不曾见过树上开出橙花。
他总是习惯以那株枫树去判断季节的变化。
苦橙树长在了不适合的地点,耗费再多时间,也不过年复一年等来无花的新叶。
“一到春天,树上就会结出好多细芽。我总以为它们要开花,可它们总是不开。”
比起遇见的人,又或说过的话。
这样不变的事物似乎更令夏理怀念。
宋濯看出了对方眼底的郁然,平展的眉心跟着轻蹙,好像追忆过往的不只是夏理,就连他也被牵着落了进去。
“花园里也有苦橙树,我让他们给学长安排个适合赏花的房间。”
宋濯不敢多看夏理忧悒的神情。
他莫名认为那和其他人的失落不一样,是一种真正浸满了沉痛的哀婉。
“这里的天气特别适合柑橘类的植物,肯定已经开花了。”
宋濯刻意用上轻快的语调,英气的眼眉随之舒展,弯出两湾很纯情很动人的弧度。
他羞怯地看着夏理的眼睛,在期待中心满意足地见到它们重新蕴起笑意。
宋濯递一朵落进掌心的橙花给夏理,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学长现在开心吗?”
该怎样描述此刻的心情?
夏理甚至以为自己就要回到情窦初开的十六岁。
对方烧红的脸颊,发烫的耳尖,周围潮湿闷热的空气,飘飘袅袅散不去的花香。
如果夏理不是夏理,他一定会为这一秒心动不已。
可他偏偏就是夏理,注定要为这样懵懂的表达茫然无措。
夏理没办法再去尝试一次爱情。
早在十八岁,徐知竞就已经透支了他全部爱人的能力。
“回去吧,天快黑了。”
夏理给不出答案。
他实在太害怕宋濯会问出更令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沉默自此化作夜晚无声的预兆。夏理和宋濯沿路往山上走,只余下重叠的脚步,与偶尔穿插其中的,车轮途经的轻响。
夏理要等走过半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了逃避。
傍晚的风吹拂过街巷,忽地就连心都变得轻盈。
夏理的脑海中模糊飘过两道回声。
一道叫他回避;一道却告诉他,他已经长大了,没有必要再为往事而胆怯。
两人经过沿街的小铺,透明的玻璃风铃就像指引一般叮咚奏出声响。
宋濯循着铃声悄悄朝身边看,正巧撞上夏理的视线。
四目相汇,谁也没有为此前的岑寂辩解,而是各自抿起嘴角,在夜风里无端地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