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红的,渐冷的血液顺着指缝流过手背。
红线似的从徐知竞的胸口绕出来,逶迤缠紧夏理的手腕。
夏理握着那把拆信刀,银色的刀柄上甚至还能看见一双空洞的眼睛。
他与倒影中的双眸对视数秒,忽而眨了眨眼,迟钝地意识到,这便是他的灵魂,他的本身。
徐知竞一言不发,深秀的眼眉紧蹙,垂敛着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夏理。
沉默就像是两人独有的对峙方式,倔强地等对方妥协,无论如何都不愿主动让步。
打破这一切的,是一滴毫无征兆砸向地面的血滴。
鲜红的水珠颤悠悠从夏理掌心滚落,‘啪’一声溅在脚边,仿若一道微乎其微的枪响,一瞬带夏理回到了十九岁的冬天。
他想起纪星唯蓄着血渍的眼窝。
红白的浆液从破裂的颅骨间不断涌出,稠滞而艳丽地铺满整条过道,连夏理的眼中都是四散飞溅的红。
他开始难以抑制地感到反胃,握着刀柄的手细细颤起来,搅得徐知竞愈发拧紧了眉头。
这样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夏理似乎比徐知竞更为难受。
他蓦地推开了对方,步伐虚浮地逃往厨房。
满地血渍被脚步踏乱,抹开了似一副盛大且浓烈的画作。
夏理扒着水槽呕吐,空荡荡的胃里只有胃酸,除此之外便什么也吐不出来。
尚未散去的烟味与愈渐浓重的铁锈气交织,像是融出一把无形地利刃,抵着刀尖割破夏理的喉咙。
他近乎崩溃地一再将食指往口腔里探,吐到小腹都开始抽搐,眼泪不自觉地濡湿脸颊。
徐知竞就站在原处看他。苍白的面容在玻璃窗上映出鬼魅般的颓靡,由鲜血一点点染红外套下纯白的衬衣。
“我不会可怜你的。”
夏理说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他分辨不出是恐惧还是激越占据上风,或许是为徐知竞那句可笑的爱也说不定。
两人隔着玻璃对视,互相看对方模糊不明的影子。
徐知竞自始至终没有回应。
又过不久,脚步不稳地离开了这栋装着夏理四年人生的房子。
他的背影被拖得很长,与孟晋予作比却并不相似。
夏理望着对方消失在那株没有开过花的苦橙树下。
天光将徐知竞的轮廓刻得近乎透明,褪去血色的面孔神圣得仿佛剥离了一切罪恶,成为一幅由窗棂框出的陌生肖像。
记忆就停滞在此处,不断倒带重演,在梦中一遍又一遍地复现夏理的残忍。
夏理再度开始失眠。
对未知的惶然引发持续的心悸,震荡胸腔,在身体的内部坠出难以忽视的重量。
他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听自己的心跳。
夏理甚至不明白此刻心情的来由。
——是在担心徐知竞吗?
——还是在为近半个月都无人问罪的平静生活而忐忑?
——徐知竞的母亲甚至没有停掉那张卡。
——为什么?为什么?
夏理的躯壳浮在柔软的被褥间,灵魂却焦躁地围着房间一刻不停地打转。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只气球里,氧气就要消耗殆尽,持续收缩的空间挤压出不断加剧的惶恐。
夏理亟待有人来戳破这只可怕的气球,救他从未知的不安中解脱。
——
几天后,徐知竞的母亲打来电话。
困住夏理的气球随着对方温和的语调一瞬破裂,带来劫后余生的喜悦,与一种伴生而来的畏怯。
他好像猜到对方会说什么,难得揣摩出上位者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