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透了九霄大陆之巅,青龙帝国皇城最高处的摘星楼。
楼顶的白玉地面,冰冷彻骨,映照着漫天星辰,也映照着一滩正在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血泊。凌清玄躺在血泊中央,生命的气息正如同这楼顶凛冽的寒风一般,飞速流逝。
她的胸口,插着一柄剑。一柄通体晶莹,流淌着寒气的宝剑——“霜魄”。
讽刺的是,这柄削铁如泥、灵气逼人的上品灵器,是三个月前,她突破灵王境时,她眼前这个男人,亲手赠予她的贺礼。
她的未婚夫,青龙帝国太子,燕宸。
“为……什么……”
破碎的声音从凌清玄染血的唇间艰难地溢出,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以及丹田处被狂暴力量摧毁的毁灭性痛楚。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破碎的气海中散逸,带走了她最后的生机。
她的视线,模糊而涣散,艰难地聚焦在眼前的两人身上。
燕宸,依旧俊美无俦,那张曾让她心动、让她信任的脸庞,此刻却覆盖着一层冰冷的、令人陌生的野心与决绝。他锦衣华服,纤尘不染,与她此刻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而在燕宸身边,娇俏地依偎着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凌月儿。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甜甜地叫着“姐姐”、分享着女儿家心事的女孩,此刻正用一种混合着嫉妒、快意和残忍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凌清玄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时辰前的画面。
那时,她刚刚稳固了灵王初期的境界,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灵王。摘星楼内,燕宸含笑赠予她一株罕见的“星辉兰”,赞她“光芒万丈,未来不可限量”。而凌月儿,则端来一盏她亲手烹制的、据说是安神静气的“凝露香茗”。
那茶……
凌清玄猛地明白了。体内那股挥之不去的、细微的滞涩感,灵力运转瞬间的凝滞……原来不是错觉!她在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面前,毫无防备地,饮下了淬毒的茶!
下毒的,是她的亲妹妹!
“为什么?”燕宸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脚踢开她试图抓住他衣角的手,“凌清玄,你的存在,太碍眼了。”
他的声音冰冷如刀:“你的天赋,你的光芒,压得我和月儿喘不过气。未来的帝后之位,凌家的资源,这帝国的天,应该是属于我和月儿的。你太强,强到……让人不得不除掉你。”
凌月儿脸上露出一个甜美而扭曲的笑容,声音娇嗲,却字字诛心:“姐姐,这不能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太容易相信别人。父亲不是常说,妇人之仁,情感用事,是修行者最大的弱点吗?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弱点……情感……信任……
这些她曾经珍视的东西,此刻却化作了最致命的毒药,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为了他们,曾放弃唾手可得的宗门核心弟子身份;她为了他们,曾将自己无数次生死历练得来的珍稀资源拱手相让;她甚至,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和“未来夫君”,压下了自己对大道极致的渴望,放慢了脚步。
何其愚蠢!
凌清玄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熟悉的摘星楼。楼阁穹顶,是繁复精密的星图,模拟着周天星辰的运转轨迹。她曾无数次在这里,与燕宸并肩,遥望星河,畅谈未来,以为找到了可以相互扶持、共探大道奥秘的同路人。
原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自欺欺人。
一股更剧烈的、来自灵魂层面的撕裂感猛然爆发。是燕宸,他面无表情地转动了“霜魄”剑柄,彻底搅碎了她刚刚凝聚稳固不久的灵王元神。
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吞噬了她最后的意识。
在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凌清玄脑海中没有滔天的恨意,没有不甘的咆哮,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的、近乎残酷的明悟:
情感是毒药,信任是坟墓。力量,只有绝对的、不受任何情感羁绊的力量,才是唯一真实的东西。若有来生……不,若有任何机会,我凌清玄,必将斩断情丝,断绝尘念,以无情之心,证无上大道!挡我者,杀!
……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脆弱的肺腑,将沉沦在无尽黑暗中的意识猛地拽回。
冷。
刺骨的寒冷,不是摘星楼上风的凛冽,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带着潮湿霉腐气息的阴冷。
痛。
并非刀剑贯体的锐痛,而是一种遍布全身的、钝重的酸痛,伴随着难以言喻的虚弱感,仿佛身体的每一寸都被掏空了。
凌清玄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不是雕梁画栋的穹顶星图,而是低矮、布满蛛网的破旧木梁。身下,是硌人的、散发着霉味的稻草。空气中,弥漫着廉价草药、灰尘以及某种……腐烂的气息。
“这里是……哪里?”沙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陌生而虚弱。
这不是她的声音!
下一刻,一股不属于她的、混乱而破碎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与她自身濒死前的记忆激烈碰撞、交织、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