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西天的落日轻盈的洒下一层绯红的薄纱,将天地与草木笼在一片黑暗里。
房中的周老将军已经苏醒,被云夫人扶起了身子,颤颤巍巍的靠在床榻边。
“他作为周家唯一的男丁竟”
苍老的容颜上满是愁容。
“家主你莫要再伤了身子”
周礼的鬓发已经斑白,耄耋之年的老人再加上在战场中饱经风霜的模样,已是弥留之际了。
云夫人昨日听得医师说,家主常年在外征战伤了筋骨,又在北漠荒凉之地呆了那样久,寒气入体,怕是时日无多了。
“我自知油尽灯枯,周家世代忠良,继任护国大将军,参军打仗是他的宿命”
他缓缓说道。
云夫人眼圈泛红,偷偷抹着眼泪。
“为了战场,你已经拼上了一生也该歇歇了”
“他们二人还在外跪着?”
云夫人点点头,?“怎幺劝都没用。”
漫漫长夜,更声起起落落,长街上一片黑暗,周府的门前跪着两个人相互依偎,月光徐徐洒在这对璧人的身上。
“兰儿何必陪我一起跪着?”
周怀安圈着她的腰,让她整个身子都斜在他的身上。
下颚抵在意兰的发顶,即使双膝疼入心扉,也觉得这日子总是值得的。
“兰儿不想让哥哥独自承担”
女子微闭双眼倒在他的怀中,那味道一如往日的气息,那是来自哥哥的气息。
他轻轻落下一吻在她的额间,柔声问道:“兰儿为何喜欢我?”
意兰怔了怔,小手牵着他的衣袖,细细碾磨。
“是因为那只纸鸢?”
周怀安轻笑着调侃。
“比那还要更早些”
意兰悄悄的红了脸。
那日是春至,亥时,时间她都不曾忘记。
周府中垂柳飘摇,春日潭里倒映着一派好景。
小意苒又逃了学,她怕妹妹被责问,便提这裙摆慌慌张张的从学堂跑去后院去寻,却无意中看到了他。
少年拿着剑在凉亭边挥舞着,刀尖擦过地面,画了一圈圆,惊起池中飞鸟,也乱了她的心。
只是那样偷看着,不知名的情愫在血液中荡漾,让那年的春日变得令人难忘。
但脚下踩空,听到动静的少年回眸一瞥,清亮的明眸转过,她看到他青丝顺着远山眉随风飘起,迷雾之中,撞进了心房。
她仿佛被捉见心事的小姑娘,红着脸躲在墙后,待到他走过来时,灰溜溜的跑走了。
那之后的很多天,她都会逃了那节礼学课去看他舞剑。
这样一看便是好多年。
只可惜哥哥是正房所出,也是她的嫡兄,尊卑分明,家中女眷豆蔻年华之前是不被允许与男子生长在一个院落里,也并未有机会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可那日偏偏放出的纸鸢落在了别院里,她悄悄踏过那栏尾门,跑进去寻那纸鸢,谁知眼看着挂在树间,无法拿下。
她有些着急的站在树下不知所措。
远处却飞来一个身影,吊着一根藤蔓越过层层枝头,坐在了那粗壮的树叶间。
少年俊秀的眉眼向下望,发丝凌乱,白玉般的脸颊上沾了些柳叶,笑意温柔的碎了一地的星光。
他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