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钟闻对自己的裁决很满意。明天就是四月一号,厂里放假,他终于也有空回一趟温州,去见他的哥哥邹钟铭。
他等着他哥给他做好吃的呢,至于宋老板和高伙计,上一秒还为库存的处理争得面红耳赤,下一秒挤在档口内的小厨房里,也是一个面红,一个耳赤。
天气逐渐变热,到傍晚又转凉。宋洲坐在茶桌前,吹空调会冷,高云歌在通风并不好的厨房里又热,袖子撸到手肘往上的位置,脖子上挂的围裙袋口绣着“田螺夜莺”。
高云歌这是levelup了,不再是无名无份的“野夫”,至少是只鸟,那四个字边上还有一张图,绘有一只夜莺张开双翅,背上嵌有颗田螺。
高云歌正如民间传说里默默奉献的田螺姑娘一般,挤在只有三平方的私建厨房里做晚饭。
厨房外,两间门面打通的档口有五十平,摆放有前台和样品陈设区,以及宋洲正坐的会客茶桌。屋外,开业时摆放的花篮早已撤散,倒是两串铃铛形状的气球,还横在大落地窗的正上方。
洛诗妮的剪裁仪式在五天前举行。
宋洲就是走个形式,挑了个黄道吉日,黄道吉时。那一天夏夏选品直播间还没被截流,对面三楼车间正在轰轰烈烈地生产,洛诗妮那被装修的焕然一新的档口迎来开业。
做直播和淘宝的大小客户纷纷给宋洲送来花篮,但那只是一小部分。洛诗妮开业当天,门口的插着麦穗的花篮从工业区这头摆到了那一头,全都是麒麟湾的同行们送的。
宋洲还是澳尔康的小宋总时和这些老板们都打过照面,如今小辈也来开实体工厂了,大哥大嫂们当然要来送祝福,还有人特意送来个插满鲜花的,在一众金黄中格外明显。
宋洲走进,花篮正中间的两道挽联上赫然写着“天骐”“多鑫”送上。
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哪怕之前在温州的模具厂外,多鑫老板开车差点撞上宋洲,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早在正式开业之前,多鑫就来过洛诗妮的档口找宋洲,绝口不提那晚都发生了什么,依旧想要寻求合作的可能性。
他给宋洲带过几个凉鞋的样品鞋底,还说悄悄话地告诉他,这几个都是天骐叫他独家开发的,宋洲如果有意向,也可以打样。
宋洲再把样品拿去给邹钟闻,邹钟闻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一眼地说这几个版本在温州都过时了,他哥那边早一个星期就给他寄过了。多鑫老板拿着这些玩意儿来洛诗妮,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此机会来偷看他们在打什么样,又汇报给天骐吧。
于是宋洲也留了个心眼,小邹的最新作品他全都放在车间,而非剪彩那天摆在档口里。宋恩蕙和敖程峰当天也来了,带着敖心。另外还有一根氢气球串联的彩带横在门口正中间,宋洲一手抱着敖心,一手拿剪刀,随着彩带被剪短,五颜六色的氢气球也如飞鸟,飘升在麒麟湾的上空。
宋洲看着厨房里往蒸蛋羹上淋酱油的高云歌,还是会感到遗憾,自己的伙计那天没有在场。
他提前告知过高云歌,宋宛成确定不会来。虽然他仅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做了近十万双的产量,当爹的还是没把儿子的这个事业看在眼里,什么?他那个什么妮的档口面积只有五十平?不去不去,丢死人了,要知道你爹我二十年前在温州,整个鞋都二期的厂房和门面,都是我盖的。
宋恩蕙一字不拉地把宋宛成的话学给宋洲听,但仔细辨别语气,还是能听出宋宛成的意外之喜,没想到自己儿子有两把刷子啊,但碍于面子,还是不愿意亲自来一趟。
同样不愿意出现的还有高云歌。车间里忙得脱不开身那都是借口,剪个彩能用几分钟?宋洲正摆拍的时候,高云歌还不是一直站在三楼的窗户边上观看。别人都是拿手机,举相机,高云歌就用那一双眼,仔仔细细,完完整整地记录下全过程。
“田螺夜莺”脱下围裙,幻化回人形,端着三菜一蛋羹出门,放在茶几上请宋老板享用。宋洲肚子正饿呢,但还生高云歌的气,双手往胸前一交叉,拒不动筷。高云歌就盛了一小碗米饭,坐在他对面,用汤匙舀几勺蛋羹拌进饭里,吹温,再送一勺到宋洲嘴边。
宋洲还是不为所动。
高云歌看那一勺悬在空拌饭没了热气,就放回碗里,搅拌两下,再送上一勺温热的。
宋洲对高云歌的耐心从未有过怀疑。
他相信自己如果不张嘴,高云歌绝对会一直重复这一套动作,直到自己开口。
“……你不应该这么好脾气的。”宋洲又开始试图调教高云歌,给他植入另一种可能的对话和相处模式。
他故作凶巴,加粗声线道:“你应该跟我谈判,宋洲,你要是执意去外面租仓库放库存,不听我的话处理,我就不给你做饭,更不会喂你吃饭了。”
“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呢!”高云歌露出个难以理解的表情,又换了勺拌饭送到宋洲嘴边,“一码归一码,你就是把库存放仓库里三年五年,卖不出去发烂发臭,我也会给你做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