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惊玉开始专心悟道。
当他将注意力从廖忱身边转移的时候,便发现对方开始时不时地出现。
在他打坐之时,刚刚运转周天完毕,一睁开眼,便能发现廖忱正单手支着下颌,专注地凝望着自己,但不等他一个笑容展露完毕,对方便会迅速消散。
这种事情不止是发生在打坐,在他如年少时一般躺在海棠树下、墙头之上,胡思乱想的时候,都会发现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但每次他的视线还未来得及投过去,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廖忱始终都没有说过话,他猜测对方应该是说了,只是自己无法听到。
他的灵识在送入那片空间之中之后便与自己断了联系,颜惊玉猜测这是因为隐匿与自己所在世界的空间不同,灵识很可能在那边很快散开,也不知对方能不能听到……
夏夜微燥,他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隐约感觉身边坐了一个人,下意识伸出手去,那人便也伸出手来与他手指相触。
可惜他的脑子实在太快了,他又意识到了这个人是已经消失的廖忱,于是,手指还未完全碰到,对方便在他床前消散殆尽。
颜惊玉睁开眼睛,下意识活动手指去勾动手指间的空气,仿佛这样就可以在自己的意象之中完全的触碰到他。
他微微地收拢手指,缓缓闭上眼睛,眼尾隐隐有了一抹湿意。
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
他缩起手指,放在唇边。
即便食指空空荡荡,可他却清楚,这里有一枚对方亲手为他戴上的戒指,他还说,即便自己是凡人,也一样可以取出其中的物体。
廖忱……他不敢想他,却又止不住地去想,明明想得要命,可他的每次想念却只是会给对方带去黑暗……
只想一会儿,就想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对不起……
他在黑暗中拉高被子,蜷起身体。
泪凝于睫。
但他还是逼着自己睡了,迷迷瞪瞪醒来之时,大脑隐隐有些混乱,还有些麻木,神色恍惚之际,忽然看到了床头的小方几上出现了一朵怒放的芍药,被仔细地插在透明的水晶瓶里,整个房间内都流淌着绵密的馥郁的香气。
颜惊玉怔怔看着:“芍药……”
“芍药?”玉简展开,文人英在上面缓缓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地出口成章:“君抛将离草,我拾结情花。转身风拂袖,自此各天涯。此等薄幸轻盟誓,何颜对落霞呀。”
颜惊玉猛地转向了他。
文人英反应了一下,稍微精神了一些,“不,不会是你收到了芍药吧?”
颜惊玉呼吸急促,目光再次看向方几,上方已经看不到芍药的半个影子。
他的脸色惨白至极,抬手指着方几,道:“你刚才,也看到了?”
文人英立刻去看,定睛看了好一阵,才摇头道:“没,没有什么啊……”
“那里有一株芍药……将离……他为何送我将离,他发生了什么……”
他翻身下床,披头散发,神色慌乱,站在窗边,耳畔蝉鸣声声,努力闭起眼睛,逼迫自己静心。
感觉不到廖忱……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去想对方了,可是却感觉不到他了……
三十六规则又做了什么?
他的身影转瞬跃上屋顶,仰起脸去看万里无云的天际,目光却凌厉至极地穿透了薄云与苍天,直视向最高处的三十六道规则王座。
轰隆隆——
齐慕方和明泽林同时自室内冲了出来。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幕于转瞬间乌云压顶,却很快有一束金光穿透乌云,周围金雷遍布。
齐慕方当即抬手护在四周,神色愕然不已:“师父前两日还说先不踏仙,为何突然……”
壶天上方雷声滚动,无数修士云纷纷自住所遁出,落在了丝带一般横跨过壶天城的天桥,空中亦很快站满。
四面八方所有的修士,目光都朝向了一个方向。
“摇光谷……那是摇光谷!”
“九阳神雷……是九阳神雷!那是踏仙雷!!渡方仙君终于要踏仙了!”
神雷滚动,凌丹南也偏头去看,神色怔愣。
曾华采扶起了秦仲游,秦子轩打翻了准备递过去的杯盏,壶天城内的各方掌柜亦快速冲出门去。
壶天城内万人空巷。
“一千年了……”壶天玄祖于坐忘台上抬眸,直视白昼之上的无垠金光:“你当真是那天命之人么?”
滚雷层叠,颜惊玉的身影缓缓从屋顶之上浮起。
他清楚自己非常冲动,可是在看到将离草的那一瞬间,他确信自己无法再忍。
一百三十三年,他无法修炼,无法突破,无法怪责,甚至无法自苦……天命,何谓天命?
自满门被灭,修为尽废开始,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命。
倘若无畏是天命,为何他的无畏却被一次又一次地打压,修为始终不得寸进?倘若拼搏是天命,为何他的拼搏每一次都不痛不痒,既没有输到一败涂地,也没有赢得盆满钵满?倘若善意是天命,为何他当年做尽无数好事,到头来却落得所有珍视之人都被剥夺,让他在世界茕茕孑立?
倘若本君是天命,为何今日还要受这规则之辱,苦思破局之法,眼见挚爱被困却无能为力?!
这是天命?这也配称为天命?!
金雷滚滚,滔滔不休,渡方在他手边凝聚,被他一手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