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秃秃桃树下,肃王殿下静静注视着他,神色莫测。
他双眸仿佛沾染浓墨,像没有星与月的黑夜。
丹卿当时甚至有种,即将被黑暗吞噬蚕食的惊悚感。
没错,就是惊悚。
再没有比惊悚更适合的形容词。
回忆不断在眼前重现。
丹卿双手攥着被褥,两排浓密睫毛如蝶翼般乱颤。
丹卿啊丹卿,你可真是出息了。
日后回到九重天,云崇仙人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吧。
埋在被子里,丹卿一会儿深感欣慰,一会儿又尴尬得脚趾蜷缩。
人生真是变幻无常啊。
每当他认为,这已经是他人生最尴尬的事情,下一刻,便会有更尴尬的场面到来。
唉!丹卿慢吞吞地掀开被子。
他木然着脸,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终于生出面对下个尴尬时刻的勇气。
洗了把脸,丹卿穿上厚厚的棉袍。因为怕冷,他还往脖颈戴了个毛茸茸的围脖。
许是从未用凡尘肉。体抵御过冬寒,丹卿很不适应这种气温。
穿戴整齐后,丹卿深呼吸四五次,方才跨出门槛。
忍着强烈的羞耻感,丹卿走到旁边厢房,抬手叩响木门。
此时雾气仍未散尽,有稀薄阳光渗进来,但这点暖意,居然还不及门口少年笑容的千分之一。
他笑得并不用力,两边嘴角自然翘起,眉眼也跟着生出些弯度,生动又盎然。
整个灰暗世界,仿佛都因他的出现,而变得清透舒朗起来。
林行从内开门,看到丹卿,下意识要笑。
可余光扫到里间的那道模糊人影时,林行嘴角立刻僵住,眼里也闪过一丝不自然:“楚公子,你来找殿下啊?”
丹卿点点头,假作镇定道:“我想和殿下一起用早膳。”
哪怕极力掩饰,丹卿脸颊仍是红的,那丝丝缕缕的绯色,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雪白肌肤里透出来。
林行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里间传出段冽的声音:“让他进来。”
丹卿有些意外,眉眼间顿时绽开喜意。
他向来是个不擅长遮掩情绪的人,高兴时,眼睛里的亮光比星子都璀璨。
对于段冽待他的态度,丹卿原本很有些忐忑不安。
他昨日的言行举止,属实孟浪了些,但那番情境下,他不向段冽“倾诉衷肠”又很难收场。
万幸的是,如今看来,局面算是暂且稳住了。
林行默默站在旁侧,将丹卿变幻的神情尽扫眼底。
楚公子是不是都开心傻了啊!
他好可怜哦!就为了一起吃饭这件小事,他都那么真情实意的高兴。
可里头那位,谁知道正憋着什么坏心眼儿呢!
丹卿进门时,段冽正撩开竹帘出来。
大冬天的,他穿得并不多,看着挺拔又苍劲,像棵年轻的雪松树。
反观丹卿,跟裹着棉被的粽子似的。
果然,看到丹卿第一眼,段冽就扯唇笑了。
嘲笑的那种。
丹卿木然地解开绒毛围脖,挂在架子上。
早膳很快被仆从端上来。
丹卿坐在段冽对面,安静地喝粥。
小米粥熬得浓稠软烂,可惜丹卿没有闲情享受它的可口。他犹豫再三,还是认命地夹起个花卷儿,递到段冽碟子里,笑着说:“殿下您多吃点。”
段冽斜睨着丹卿,老半晌,古里古怪地一笑,往他碗里送了根炸油条。
丹卿眨巴眨巴眼,颇为受宠若惊:“谢谢殿下。”
段冽脾气很好地“嗯”了声:“多吃点,养肥些。”
丹卿:……
这语气颇有种“养肥才好宰杀”的意味。丹卿滞了滞,他不动声色地啃完炸油条,然后又往自己碗里加了根炸油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