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怎么那么圆。
梁为泽盯着那一篷栗色头发,竟是破天荒地发起了呆。
发尾看上去有些发卷,在太阳光下折射出半透明的金色。位置关系,梁为泽看见他侧脸露出的一截挺翘鼻梁,十分秀气。
后来又见过几次,他以为会在点名环节听到栗色卷毛的名字,但文沅从不答到。每次都背一个双肩包,安静地来,又安静地走。他以为只是偶然一瞥,直到球赛时自己一眼就将文沅认出来。
哭起来,好像更漂亮了。
而自己想要见到他的心情,也更强烈了。
*
他在候机室里又等了两个钟头。漫无边际的等待让周围的旅客变得焦躁难耐,期间两个美国人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不小心撞到梁为泽。
美国佬脸色难看,正要骂,转头却见张更难看的。他骂骂咧咧,悻悻地作罢。
“你没说你家亲戚是拉煤的。”
“有就不错了。”陈琨头疼,“因为这场破雨,马赛大半个城市停运,连码头都封了。”载客的动车全部停运,只有几趟货运还在跑,要是雨势还不见小,恐怕连这趟拉煤的也要没了。
陈琨越说越糟心,捏着太阳穴:“我安排了人来机场接你,到了那边发消息说一声。”
听见这话,梁为泽久违地露出笑容,“谢了。”
“谢什么,别说屁话。等你回来的。”陈琨骂,“见到文沅替我说一句,老子想他了,也让他快点回来。”
“想个屁。”梁为泽脸色骤变。
“哈。”陈琨舒畅了。
……
雨天的山路更加难行。
开车的男人频频回望,皮卡后座气氛十分紧张,小孩缩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他看着瘫倒在座位上、不停抽搐的文沅,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他会死吗?流了好多血。
“开快点!”
滴滴滴——
男人用手捶打方向盘,烦躁地猛按喇叭,“你以为我不想快吗?这路他妈的这么滑,你不想要命了别拉我陪葬!”
话是这么说,但他频繁看后视镜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心中的不安。男人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怎么会吐血?你还动他哪里了?”
白人冤枉。他就踢了那么一脚,没用多大力气,哪知道这么不禁踹。
“妈的,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男人咒骂一声。
交易地点在距离马赛港口二十公里外的一艘旧船,他们靠水路做“生意”,只能趁着天还没亮之前把人弄出去。白人从后备箱扯出一件旧衣服扔给蜷缩着的小孩,“拿着,把他身上的血弄干净。”
满身是血的,谁会敢要?
小孩不敢违抗他,哆嗦着把手伸到文沅下巴。文沅双眼紧闭,发出含糊不清的低语。
“他说什么?”
“他说他很痛,快要痛死了。”小孩抱着衣服。话音才刚落,一口鲜血突然自文沅嘴里喷出,“咳、咳。”
小孩突然尖叫起来。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皮卡猛地停了下来。男人嘭一声甩上车门绕朝后座,小孩还在尖叫,他反手一巴掌掴在脸上。“闭嘴!再叫就把你扔出去!”
小孩脸上辣疼,不敢叫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掉头!”
“你疯了吧,这个时候掉头?”
“不然怎么办?”男人重新回到驾驶室,目光盯着后视镜有些凶恶地说,“要是他死了,我们一分钱都捞不着。”说着男人果真调转车头,车轮险些打滑,在山路上发出刺耳的急刹声。
白人这下没工夫再紧盯着两人,他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生怕突然窜出别的车或人。
小孩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神,他拿起旧衣服,慢慢地挪到文沅身边。他重新给文沅擦干净身上的血,然后犹豫着,摸到文沅绑在身后的手。
他害怕地捏了捏。
手很凉,比他的还要凉。小孩惶恐地睁着眼睛,一下又一下、锲而不舍地捏。
不能死掉。千万不能死掉。
文沅终于有了反应,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晨光熹微,破旧皮卡终于冲出山路,径直开向距离最近的码头小镇。码头附近有货运铁路,鸣笛声又急又亮,呼啸着与公路上的皮卡擦身而过。
梁为泽坐在最后一节车厢,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