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本就容色昳丽,平素压着只端出同苏彦几分相似的端方雅正样,然只稍桃花眼中涌出一分阴翳,便陡然是另一副神色。
侍者陪侍了他多年,这会识趣地站在一旁。
即将入府门,方贻拾阶而上,侧首眺望未央宫一角。
举家住在宫中的数年里,他在石渠阁中,凭窗便能看见师姐的殿宇。
内廷是他随意来去的地方,如今却是换了人。
他的眼前忽现出片刻前在坐寐门前的场景。
曾机何时,冷月清辉洒满宫阙。
他伴着师姐品名下棋,禁军一趟趟送入苏彦面圣的请求,师姐却是看也不看。
若是这个世上,没有苏彦……
“大人!”
侍者见他立在门前,迟迟不入,不由出声唤他。
方贻有些被惊到,然回神更是惊出一身汗。
苏彦,是他的师父。
待他也不薄。
他怎会怎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这日回屋,他抄了数十遍《弟子规》。
*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暮色上浮,椒房殿中皆是稚子的声音。
“阿翁,你怎走得这样慢?”
“阿母瞧了好几回了。”
“阿翁,你看我做的风铎。”
“阿母她都没做呢。”
“阿翁,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苏彦迈入寝殿,孩子便绕过母亲膝畔,扑到苏彦身上去。
稚子聪慧,知晓这处是在寝殿,没有旁人,如此阿翁不必向他行君臣礼,自个也能免了请安礼。
苏彦闻他生病,本就走得什快。
这会更是三两步便走到孩子身边,将他抱起。
待到殿中落座,便已经闻他喋喋不休问了这般许多。
能跑能讲,除了手上分量稍轻了些,确实无大碍了。
苏彦将他抱在膝上,正欲同江见月搭话,便见人接了他属官的卷宗道,“你俩玩吧,朕先看会政务。”
父子二人闻话,默契地道了声“恭送陛下”
,遂黏在了一处。
“阿翁想你和阿母,便提前回来了,写信是为了给你们惊喜。
方才在坐寐门遇见了方大人,所以耽搁了一点时辰。”
苏彦对于孩子的问话,从来都是认真作答,亦是教导他平素要有倾听他人话语的耐心,重视他人意思、及时给予反馈的习惯,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礼数,不分君臣。
他接过孩子一直捧在手中的风铎,摸了摸他柔软光滑的五指,“长生做得?”
小儿眨了眨眼睛,顿下片刻嗯了声。
苏彦握着他的手,赞道,“做得真好看,届时都做完了,系在阿翁马车上,如何?”
长生点头说好。
未几宫人送药进来,苏彦给他喂药。
长生道,“我能自己喝。”
苏彦道,“阿翁许久没陪长生,长生可否许阿翁喂你一回?”
“自然许的。”
孩子一下开怀起来。
喂完药,又喂蜜饯,然后漱口。
父子两人玩完两局七巧方,便已经大半时辰过去,便到了长生晚膳的时辰。
依旧是苏彦喂的。
之后苏彦后给他沐浴,哄着入眠。
烛光幽幽,长生道,“阿翁,今日您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