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改制房的阳台是露天的,左翌杰穿着短裤半袖瑟瑟发抖地在清晨初升的朝阳中点燃一只烟,刚吸了一口,裤兜里电话就响了起来。
当时他觉得一定又是祖喻打来撒疯的,故而胸口一紧心下一沉,差点产生应激反应。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迎战,拿出手机一看,却不是那个熟悉且令他恐惧的号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蓦地产生了一种不耐烦。
“喂?”左翌杰半是疑惑半是不爽地接起电话。
“我得向你承认一个错误。”陌生来电的主人一张口就认错。
左翌杰再次低头看了看号码,琢磨着刚才听到的声音,不确定道:“宋颉?”
“嗯,是我。”
左翌杰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认吧,叫声爸爸哥全都赦免。”
“额。。。。。。我昨天在blue上看到你发了张照片。”
左翌杰愈发不屑地笑了,“哦,帅吗?”
“帅,但。。。。。。”
“但你认错人了,”日光火红而灼目,左翌杰眯起眼,吐出一口烟,“我都多久不玩儿那个了。”
“额。。。。。。好像是你对象拿你账号发的。”宋颉坚持着说完了后半句。
烟灰在风中飞舞,左翌杰笑不出来了。
“我以为是你,就上去搭话了。”
“你说什么了?”左翌杰问这话的时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你可以看一下微信,我给你发了截图。。。。。。”
左翌杰近乎机械化地低下头,点开微信,点开来自宋颉的一条未读,再点开那张截图。
左翌杰:“。。。。。。”
他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祖喻在电话里是怎么骂他的。。。。。。嗯,故事终于完整了。
宋颉问:“还能全面赦免吗?”
左翌杰:“我能怀疑这一切都是你和郭嘉林串通好的吗?”
宋颉:“虽然不是,但我们确实百口莫辩——”左翌杰没听他讲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接着一秒都没犹豫,扭头翻出家里的搓衣板就拎着出门了。
不到八点,出租车带着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他和祖喻租住的小区门口,左翌杰交钱下车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胳膊底下夹着搓衣板步履生风。走到楼下,却发现一辆熟悉的570已经捷足先登。
彼时570的车主正靠在敞开的后备箱上抽烟。明明是冬天,却无限的春光灿烂。
起初夏锐之并没有认出左翌杰,只是远远看到一人胳膊底下夹着搓衣板风风火火地大步走来,然后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骤然慢了下来。
夹着搓衣板的骚年直愣愣地看着他,他便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人家。看着看着,夏锐之终于认出人来了。
“呦呵,”夏锐之将风衣往后一甩,将墨镜往下拉了拉,丝毫没有挖人墙角的心虚和不自在,老熟人似的和左翌杰打招呼,“这造型挺有创意,一眼没认出来。”
说罢乐呵呵地指了指左翌杰胳膊底下夹着的搓衣板儿,以一副身居上位者特有的从容姿态,半是询问半是嘲讽道:“跪这玩意儿好使吗?”
左翌杰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大概率是冰冷而戒备的,犹如被狮子入侵领地的鬣狗那般猥琐而不甘心,为了掩盖自己的无措,一边逃跑一边装作毫不在意。
没错,他觉得他逃跑了。因为夏锐之不会平白无故在早上八点出现在这里,带着此前从未有过的从容和底气。似乎直到看见夏锐之的那一刻他才如梦初醒,原来他们的故事不会一直在争吵、认错与和好中无限循环。
他差点忘了,故事都会有谢幕的那天。
所以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奚落的语气,他一声没吭,转身钻进了楼道,像是老鼠躲进了下水道。
左翌杰走上楼,家里门开着,祖喻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脚边放着几摞书和两只小箱子,正靠在桌子边抽烟。祖喻从来不抽烟。
虽然和左翌杰一样看起来有些睡眠不足的疲惫,但他的眼神那么平静,睿智而沉着,让人没法将他和昨晚电话里言语粗鄙尖锐刻薄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看到站在门口的左翌杰时他也只是顿了顿,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
左翌杰抱着搓衣板往里走了一步,站在玄关处,笑嘻嘻地问:“我可以解释吗?”
祖喻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左翌杰抱着搓衣板的胳膊有些无力——“好吧。”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两人长久的静默着,最后,是祖喻心平气和地先开口说:“你不用解释。因为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那你还是不相信我比较好一些。”左翌杰笑说。
祖喻和他相视一笑,随手捡起一副纯白的毛线手套去擦落在桌上的烟灰,“你也知道吧?我总是忍不住查你。查你在干什么,查你有没有跟人鬼混,查你都跟谁在一起。一旦查到些什么,我就恨不得抽死你。”
左翌杰静静地看着他,“可不么,也不知道用点儿工具,把自己胳膊抽骨裂了我还得心疼你。”
像是自己也觉得滑稽,祖喻哈哈笑了两声,笑声过后,空气复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祖喻才接着道:“可要是什么都没查到,我又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和空虚。有时候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你出轨还是忠贞不渝。”
左翌杰没说话。
祖喻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将桌子上的烟灰擦拭干净,“左翌杰你说得对,我就是个神经病,我玩儿不起。”说罢将沾满烟灰的手套叠好扔进垃圾桶里,“我放过你。”
“你别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