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银已经先一步返家,见到老二比一般时候都更恍神,双目迷茫,脸颊晕染二朵不自然的红云,还有那比以往更鲜艳欲滴的唇瓣,似被狠狠采撷了一番。
嘿,这是怎麽啦?李从银绕他转来转去的打量,左瞧右瞧上看下看,咂嘴啧啧出声,跟审视货品时的市侩嘴脸没两样,掂掇有多少价值。
做麽这样看我?李从青仍一脸迷糊,没来由有点心虚。
李从银摸摸下巴,道出度量结论:啧啧,我一直以为咱家最值钱的是老三和老四,没想到最奇货可居的,是你。
李从青慢半拍呆了呆,半晌才反应过来,登时升起几分愠意,很少见的提高音量冲口道:老大,做人不能这麽不厚道!
商人只要有利可图,哪管厚不厚道,我只不过稍微老王卖瓜一下,可没强迫推销,何况人家买不买帐不是我敢强逼的。俊脸堆满如阳光刺目的奸笑,拍了拍弟弟的脸颊,讪讪调笑:乖,听哥哥的话,把屁股洗干净好好等着吧。
简直官逼民反,逼良为娼!
你怎麽不自己先洗干净送上去!
我也想啊,可惜人家已经先瞧上你的呗。李从银耸耸肩,语重心长的惺惺作态道:我说老二呀,给那人瞧上眼是想躲也躲不掉,只能当成天上砸下来的福气,咱们李家就靠你的屁股来光宗耀祖了,你可得忍辱负重,任重而道远呐。
光宗任重个鬼,他还阖家光临咧!李家祖先要地下有知不肖子孙卖屁求荣,不从棺材里气到跳出来发羊癫才怪!
唯利是图!没良心!八百年没发过脾气的李从青为之气结。
良心是啥呀,能吃吗?拿去当铺能换几文钱?李从银嬉笑讽谑,良心这玩意儿早早拿去喂狗了。
气死!李从青哪斗得过老大的巧口利舌,扭头往自己的院落忿忿跨去。屁股!屁股!屁股!再有人敢跟他说这二个字,不管是谁他都翻脸!
回到寝居,气呼呼的爬上床,钻进被子整个人埋起来。
睡觉快睡觉,一觉醒来什麽鸟事都没了。不断做着自欺欺人的心理建设,可嘴唇口腔甚至耳朵都还残留亲吻的触感与气息,心思乱糟糟,分不清是恐惧或迷乱或什麽不当有的情绪,抑不住发热的身体蜷成一团,之前被刺客挟持时也没这样惶惑无措。
怎麽会这样?皇帝为何会突然强吻他……天啊,伟大英明的皇帝陛下竟然吻了他……好可怕……而自己竟然会身酥骨软,到最後甚至不旦不觉得恶心,反而差点沉醉下去……娘呀,实在太可怕啦……
次晨,新一年的首日早朝。
这天通常不会商议大事,衆臣依惯例轮流上前对皇帝说吉祥话,以示开春吉祥,期许这一年的朝政稳当顺利。
皇帝本以为李从青会吓得告假,不敢上朝,岂知仍看见他站在最後头,仔细想想,这人虽贪闲散漫,可是不曾缺席,尽管他几乎没在殿上发过言论,皇帝不禁对他又産生了一层刮目相看。
李从青的头比平日垂得更低,肩膀佝佝缩缩,恨不得把自己卷得小小,不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尤其是高坐龙椅的皇帝。
偏偏皇帝今日最注意的人就是他,看得出来他今天没打瞌睡,比平时清醒许多。忆起昨夜惊心动魄的吻,只觉意犹未尽,真想把他整个人都吃掉了才满足。
愿吾皇千岁长青,大绍万世不朽。李从青是最後一个上前说吉祥话的人,脑袋低得不能再低,说完即快快退回原位。
殿上臣都说完了,再等皇帝也讲句勉励的话回覆群臣後,即可散朝。
朕亦愿诸卿心念苍生,胸怀天下。皇帝说,然後悠悠再道:朕近来想任命尚君一员,衆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喧哗,衆人面面相觑。
李从青微乎其微抖了抖,身子缩得更小,恨不得挖洞把自己埋进去。
说到尚君,此职原本是个正正当当的官位,设立初时用以帮办皇帝大大小小的事,上至草拟国家决策,下至吃穿用度,换言之就是皇帝的贴身秘书,只听任皇帝行事,不参与朝堂议政。
乍似有名无权的虚位,然而却是最靠近皇帝的人,且得任尚君者,必为皇帝最信任之心腹,无事不能谈,因此对皇帝的决策想法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而这人通常由皇帝依自己的心意任命,喜欢谁做就谁做,後来有几个皇帝册立同性情人为尚君,正大光明的同进同出,为这个官职染上南风色彩,加之历任尚君大多是美男子的巧合,形成往後只要是当尚君的人,都会被猜测是不是皇帝的那个那个。
一般正常男人哪能忍受断袖污名,不愿担任此职,久而久之,这个职位变成可有可无,不是每任皇帝都会任命,若有任命,十之八九是皇帝的那个那个。虽说名义上仍是从一品的官,可真实地位与妃嫔差不多,均为皇帝的枕边人,差别在于妃嫔是明媒正娶的妻妾,尚君是心照不宣的情人,且原本该做的职事都免了,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大闲官。
敢问皇上属意何人?一名老臣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属意二字本身就带了暧昧意味,于某种程度的解释上,可与钟情丶恋慕视为类同等义词。
这人嘛……皇帝的目光在殿上扫视一圈。
衆臣心头小鹿乱撞的心道,皇上看我了!皇上看我了!
只有李从青心中呐喊,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皇帝似有若无的笑了笑,不再针对此事多言,便道退朝。
李从青大大松口气,可这口气没能松多久,魏小渺于殿廊唤住他,私下对他说:李大人,皇上召见您,请随小人来。
大难临头的预感当头罩下,李从青悻悻然的想,如果他晕倒装死,不知能否暂时逃过一劫……唉,别傻了,就算他真的晕倒快死了,人还是会被擡过去,不是剥个精光擡上龙床,就是直接穿上寿衣擡进棺材……
唉唉,一场官司一场火,任你好汉没处躲,如同李从银昨天说的,被那人瞧上了眼,还能躲到哪里去?
李从青乌云罩顶,感觉……屁股似乎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