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打算用噩梦将自己困在沉睡中,让自己睡死过去吗?
青芥对自己生前的记忆还算清晰。他是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孤儿,被人牙子发买给了白府,成为了白小公子练武的靶子。白府因为包藏前朝余孽被清缴,他护着白小公子去边疆投靠白公子的舅舅郁将。一路上,有邻居黄槐和落魄荷茹陪同,倒也没有多灾多难。那时,这世上只有他们四人会唤他青寻。他们没有任何相近的血缘关系,却比这世上很多人都像家人,可以托付一切的亲人。
可是自从死后青芥化作鬼魂,他对于人世和云宫的记忆愈发模糊。通天苑与秦莽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刻他才想起云宫的记忆,经历十二年的沉寂,他又模糊了很多细节。自从被季岚唤醒后,桃夭上仙,息尘上仙,还有眼前这个蓑笠翁无不唤自己一声青使。那些被遗忘的云宫细节记忆一点点被抽出,重现。
水底的景象很陌生,疏松的巨大的荷叶茎杆深植在淤泥中,他行走其上,如同镜面。一切都硕大无比,荷叶层层叠叠覆盖在头顶的天空上。眼前穿着红色嫁衣的荷茹昏迷在其中一朵荷花花蕊中,青芥刚想上前唤醒荷茹,带她出去。脚下的镜面突然变成沼泽,猝不及防地深陷。
青芥想他的噩梦会是什麽?通天苑身死还是云宫堕仙。
从淤泥中爬出,场景变换,青芥来到了云宫。
他终于知道为什麽那些堕仙都梦寐以求想要重建这里,为什麽耗费百年痛苦修炼直到飞升成仙,为什麽即使堕仙也不肯放弃仙元阻止身躯的腐化溃烂。
这里的云雾缭绕,仙气飘飘,不是人间妄想的仙阙,而是真正的修仙福地。脚下是芸芸衆生,是万家灯火,是日複一日的平凡劳作。而此地,霞光万丈,宏伟雄奇,是光明璀璨之归处,是无数人肖想的无尽的长生与自由。
可惜,这里再好,也比不过留园,那里有家人,朋友。有四时变幻,有有限的旺盛生命和不可预知的无限可能。而这里只有孤寂。
难怪蓑笠翁说呆在湖面与呆在云宫没有分别。
“咚,咚,咚!”青芥身边传来沉重的带着试探的敲地板声音。
居然是东方既白,即使蒙着眼睛,青芥也能认出来。既然在云宫,那便是苍晓上仙了。
不对,这咚的声音还在继续,是从上方传来的。
青芥剥开迷雾,擡头看见一个同他长的有十分相似的人,侧卧在阶梯扶手上。他手里拨着一根香蕉,晃着单腿,踢着墙壁。刻意制造出声响,吸引东方既白闻声而来。甚至不讲功德心,把香蕉皮扔在楼梯上。香蕉皮在自动被云雾腐蚀消灭的最后一秒,终于让东方既白踩上,并不出意外地翻倒。
那扶梯上的人按照预演计谋了很久的套路,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人的戏码。他搂着东方既白的腰,顺手还往人家的后颈和后背上顺毛摸了一把。假惺惺地问:“诶呀,苍晓仙君怎麽不看路呢,这都能跌倒。哦,我忘了,您看不见啊。真是可惜呢。我扶您回殿内休息吧。”
说罢,不顾苍晓的推拒,硬是拉着人家上门做客。然后被苍晓一掌推到台阶下。
青使得意地跟一旁的红衣仙使玉鸾炫耀:“咦,他脾气真暴,身材还说得过去。不过我啊,还是喜欢温柔点的。”
玉鸾假笑着跟青使勾肩搭背说悄悄话:“那你身后的小跟班不更合你口味,对你可是百分百温柔啊!”
青芥回头,看见黑着脸的季岚站在青使身后三步远。那蓝衣蓝飘带,熟悉的仿佛是真人站在青芥面前。
青使婉拒:“我家小四啊,还小。不缺桃花。”
青芥愣在原地,这麽不要脸的戏精花癡真的是自己吗?
梦仙那老头要把自己困在这里多久?
他前世难不成真是和东方既白有某种孽缘的仙吗?
想想东方既白那呆呆傻傻的单纯样子,怎麽看都不会像是青芥喜欢的类型。
青芥刚想跟上去查看究竟,脚步一迈,居然又要陷入淤泥沼泽,场景又变了,他踏进了某人的床上。
即使对方蒙着眼睛,青芥也能感受到苍晓身上的厌恶。青芥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青使都干了什麽,就被苍晓指着鼻子污骂:“你这样纠缠不止,和他们有什麽分别?”
青芥被劈头盖脸骂懵了,除了他,这云宫还有别人在骚扰苍晓,而且,不止一个。一个看不见的瞎眼仙使,被恃强淩弱的其他仙不知道明里暗里骚扰过多少回。青芥被这个表面华丽的云宫惊出一身冷汗,还不及解释。就看到屏风后一个红色的身影衣裳滑落,露出狐貍的原形,迅速跳窗离开。青使刚要开口叫他停住,就被吼了一句。
“别让我再…”苍晓似乎意识到这话的不妥之处,即及时住口,话留一半,给青使一半脸面。
青使大概知道他要说什麽,无非是别让我再看见你,可是苍晓本就眼瞎,他说这话毫无威慑。越是生怒,越是不甘落在下风,势必针锋对麦芒,也要刺的对方满身伤疤。
“苍晓仙君看来不止眼瞎,心也瞎啊。这云宫人人都可可以,凭什麽就独独我不可以。还是说,苍晓仙君来者不拒,对我只是欲拒还迎。”
山风呼啸而过,直白地甩了青使一巴掌。
“滚!”
青使自讨没趣,真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赢呢。
青芥没跟在青使后面离开,他知道是梦仙故意让他看见这些的,他只能顺着梦境的安排向前。
可怜的苍晓似乎是极度厌恶,在拼命压抑内心的怒火,一把浮光剑祭出,胡乱砍劈。整个宫殿被劈的丝毫无伤,反观其本人,狼狈不堪,在青芥这个外来者眼里看来,实在是…疯了。然后他杀意腾腾地提着流光剑走出殿内,这是去找青使决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