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玉脑中思绪很乱,一会儿是萧景衍的月眼星眸,一会儿又是萧景珃的凉薄笑意,她看着文南的唇瓣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麽。
文南拉起她的手,意外发觉她的指尖冰凉,几乎毫无温度,不由得慌了神,颤声道,“如玉,你别吓我,你到底怎麽了?”
阮如玉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她从文南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摇头道,“没,没什麽。”
萧景珃取了书卷,複又掩门出来,阮如玉盯着他身后关上的房门,抿唇不语。
整座王府丹楹刻桷,金碧荧煌,唯独此间书房一洗富贵气象,地处后山,浑然天成,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萧景珃若是个爱书之人也就罢了,偏生他这个人一向是不学无术的,却在这样偏僻的所在置了一间书房,着实有些古怪。
萧景珃擡手,“喏,你要的东西。”
“谢王爷。”
“时辰不早了,本王吃多了酒,等下要歇一歇。”
说着,他扬手招呼游刃过来,“送两位姑娘出去吧。”
文南其实是不愿离开的,她心系萧景珃,只是碍于文氏嫡女的身份,一直不敢宣之于口,好不容易有了这麽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还没待上多长时间,就要被主人家关门送客了。
眼看阮如玉没有要多逗留的意思,文南只得屈膝道,“家父一直很仰慕王爷才学,还望王爷得空的时候,来文府坐上一坐,臣女愿备薄茶,恭候王爷尊驾。”
萧景珃挑了挑眉,笑道,“是吗,不瞒文姑娘说,本王压根儿没读过几本书,才学二字,本王实在是受之有愧。”
萧景珃生母姜氏并非世家大族出身,只因素善歌舞,以此博幸圣心,随侍王驾,萧景珃从小耳濡目染,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可若论起诗书礼乐之道,他着实没什麽可炫耀的,不过他对此倒也十分坦然,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个草包的事实。
他是无所谓,可文南就尴尬了。
文南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夸他,结果被他一句话就噎了回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阮如玉温声道,“诗者,依兴而成,随感而发,书者,圣贤之道,处事之理,礼乐二字,一般如是,王爷虽然不通书上学问,但人活一世,行走于天地间,所见所为,所知所感,又何尝不是一门学问呢,王爷能一路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也算是有才有学之人了。”
“哈哈哈,难得听见阮姑娘开口夸人,原来姑娘说话这麽好听啊。”他笑了一时,侧首看她,“阮姑娘,今日本王说与你的事情,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本王也算是天皇贵胄,还是第一次对人说这种话,于你而言,这是一桩交易,可于本王而言,这其中未必没有半点真心。我给姑娘三日时间,三日之后,你告诉我,你的答案。”[1]
他一擡手,游刃上前,“两位,请吧。”
阮如玉走了两步,忽然站住。
“怎麽了如玉。”
“我有几句话同襄阳王说,文南,你先在这儿等我。”
说罢,她回身走到萧景珃跟前,声音异常平静,“我答应你。”
萧景珃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你说什麽?”
“王爷方才所言,我答应了,只是,一切都要等到事成之后再议。”
“什麽算事成?”
阮如玉擡眸,神色坚定,语气铿锵,“官拜三品,位列卿相。”
萧景珃听了,不觉挑眉一笑,“这要等到何年何月,阮姑娘,你该不会是在戏耍本王吧。”
“王爷说这话,是不相信臣女的本事,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呢。”
“姑娘不用激我,本王不吃这套。”
他朝她走了两步,在离她只有寸许的位置停下,“本王不信的,是你这个人,这颗心。”
阮如玉的心跳得飞快,她理好思绪,正色道,“可是事情尚未办成,王爷凭什麽让臣女先允诺呢,婚嫁之事,绝非儿戏,倘若臣女最后没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岂不是吃了大亏。”
“吃了大亏?”萧景珃的脸色有些难看,“怎麽,在姑娘眼里,本王就这麽不堪吗,你同萧景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同本王就是吃了大亏?”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随之三年前就已经亡故了,王爷又何必把一个死人放在心上。”
萧景珃看她半晌,似是笑了一下。
他挪开目光,凝望着檐角积雪,淡漠开口,“从前的事情本王都不追究,你怕本王骗你,本王也能理解,婚期可以再议,只是本王要与你议定婚约,如此,我们彼此都能安心了。”
萧景珃不慌不忙,仿佛算準了她会答应。
阮如玉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群狼环伺,皆非善类,她倘若做不到血刃群狼,起码得先学会与狼共舞,否则,又何谈报仇雪恨,全身而退呢。
她咬了咬牙,“成交。”
智巧
回去的路上,阮如玉和文南共乘一车。
日光之下,马额上的金缕饰当卢浮尘微漾,街上行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阮如玉凭窗而望,思绪混沌。
方才,她同萧景珃说,她已经查到了杀害太子的真兇,可事实上,她并不t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太子,她这样讲,不过是想试他一试。
萧景珃一直是她怀疑的对象,毕竟太子死后,一衆皇子之中最得意的就是他了。
太子禁苑巫蛊谋逆,三千学子血溅青溪,桩桩件件可不是都有他萧景珃的身影。
可她还是有些疑心的。
与其他皇子不同,萧景珃生母卑微,他的母族根本给不了他任何支持,可他却顶着不算高贵的出身,从一衆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成为最有希望夺得太子之位的人,由此可见,他的心计颇深,并非只知游山玩水的等閑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