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端亲王争抢了一辈子,女人没抢过,但他好歹得到过,这儿子他却是半点也没抢到过!想起便觉得窝火。
沈时纣恰好又落下一子,抬眸看向元嘉帝。
元嘉帝顺手落下一子,然后问他:“朕这些日子听人说,你与那秦家小儿有些许矛盾,是怎么回事?”
何止些许矛盾,下头的人命都不知道撂了多少摞了,只是都是不能说的阴私。
“一些小事。”沈时纣垂着眼睫说:“不知为何,他一直认定我端亲王府有谋逆之嫌,多次来寻我麻烦,我生于乡野——”
沈时纣说到这里,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匆匆坐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回圣上的话,臣生于乡野,没什么规矩,总是忘宫中礼仪。”
“无妨,你且继续说。”元嘉帝却喜欢他这样,当年丽妃也如沈时纣一般,“臣妾”说着说着,便说成了“我”,“陛下”说着说着,便说成了你,偶尔脾气上来了,还会与他撒泼,元嘉帝越看沈时纣越觉得这应当是他儿子,端亲王那个断子绝孙的,绝生不出这么好的种来。
“臣生于乡野,脾气秉性都不大好,便与秦山岳打过几次,想来,他是记上了我的仇吧。”沈时纣说。
元嘉帝看着面前的棋局,倒是没说什么话。
他不清楚沈时纣对当年赵家的事情知道多少,也不清楚沈时纣对自己的身世清楚多少,所以没有贸然开口说那些话,只是与他说:“朝堂上的事,你不懂,朕不怪你,日后就算是有什么事,也落不到你的头上。”
元嘉帝早都想好了,他在见到沈时纣的第一眼便想好了,不管他跟端亲王俩人杀成什么样,他都不允许旁人碰沈时纣一个指头。
日后,他把端亲王除了,然后将端亲王的位置给沈时纣,让沈时纣去做个潇洒王爷。
他当初没有给沈如烟的,眼下,都会补给沈时纣,沈时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当沈时纣便是沈时纣,想当季望楼便是季望楼。
沈时纣则琢磨着元嘉帝的这么一句话,有些猜测不到其中深意,正是盘算着的时候,便听外面的太监喊:“太子求见。”
沈时纣立刻起身。
元嘉帝则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道:“不见。”
太监回去传话后,又飞快走回来,俯身在元嘉帝身前道:“太子跪在太极宫前,见不到圣上便不肯走。”
元嘉帝面色冷淡,毫无情绪。
沈时纣便躬身请退,眼下这情况,他再待下去便不合适了。
圣上冲他一摆手,示意他可以走,却又在沈时纣刚退下的时候道:“库房那边有一把宝刀,你去瞧瞧,若是喜欢便拿去玩儿吧。”
沈时纣躬身谢恩,然后出了太极宫。
他出太极宫的时候,便瞧见太子跪在太极宫口,因得太子是跪着的,所以沈时纣没有上前行礼,只是远远地避开,从侧门走出。
但他走出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太子却骤然抬起头来,与沈时纣远远地对上了一眼。
沈时纣依旧带着面罩,他除了在圣上面前,都没有摘下过他的面罩,所以太子只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带着墨玉面罩的男子冷淡的目光。
能在宫中戴面罩的,只有端亲王世子一个。
想起圣上那无缘无故的、浓郁的让人胆战心惊的偏宠,太子在袖中捏紧了拳头,继而缓缓地回过了头,继续跪着。
沈时纣则被太监引着去了国库库房,取走了圣上说要给他的刀。
那可不是一把普通的宝刀,此刀通体为银,刀柄为狼头模样,入手极沉,刀一出鞘,便是一股寒芒刺目,当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旁边伺候着的太监堆着笑给沈时纣行礼道:“世子爷,此刀可大有来头,是当年先帝征战四方,打到漠北时,从游牧民族手中夺来的精铁所造,命唤“斩怨”,配此刀者,四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世子爷可持刀入殿,不卸兵甲,是天大的荣耀。”
沈时纣便懂了,比这把刀更重要的,是这把刀代表着的含义。
圣上对他的隆恩盛宠,还真是一点都不掩盖。
若是当初先找到他的是当今圣上,恐怕他现在已经直接被封成皇子了。
沈时纣捏着那把刀,给那太监扔了颗金豆子,然后便继续在宫内巡逻,等一直巡到了天将破晓,他才从宫内出来,坐上马车准备回雾林院。
他前脚刚上了马车换衣裳,后脚追风便钻进来,与他说最近敢打探到的消息。
“据说是太子的母族惹出了事端。”追风道:“也就是中宫那一支,皇后的娘家。”
当今皇后出自清河裴氏,是一等一的名门望族,清河裴氏曾出过三任太子太傅,当代的左丞也是清河裴氏人。
皇后诞下太子之后,清河裴氏人便全都成了太子党,自太子年幼时,便由清河裴氏人来教导辅佐太子,清河裴氏的小公子自小便是太子的伴读,就如同当年的元嘉帝与赵氏丞相一般。
“属下打探到的消息,是说之前南岭水灾时,清河裴氏领命去赈灾,但做的事出了差池,似乎有人中饱私囊,瞒报消息,造城南岭那边死伤过数万,民不聊生,易子而食。”
追风压低了声音道:“圣上震怒,似乎是打算重办清河裴氏,皇后去求情时,便吃了挂落,被禁足在了翊坤宫,太子又去求情,不知圣上会不会从轻发落。”
沈时纣已经换回了雾林院的粗布棉衣,正将头上的玉冠拆掉,换成木簪,闻言微微摇了摇头:“不会。”
他方才瞧见了圣上的脸色,厌恶中带着几分森寒,瞧着那模样,是对裴氏有很多旧仇,绝对不会手软的。
“这些年,裴氏与圣上有什么摩擦恩怨吗?”沈时纣问。
“不少。”追风转了转眼睛,磕磕巴巴的把自己能够想出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多数便是朝堂上的一些掣肘,圣上爱美人,爱奢华,喜修宫殿,都被裴氏抨过,但更多的,追风却说不出来了。
他常年跟端亲王留在大奉东边,守着倭寇东海,对大奉的朝堂内事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表面上的那么点,内里的阴私却很难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