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走一趟看看。”沈时纣说:“至于秦山岳手里的赵家证据,你不必放在心上。”
沈时纣用手指点了点白青柠手抄的账本,说道:“我们手里,也有让秦山岳抬不起脑袋的东西。”
老管家点头,接过了账本,按着沈时纣的吩咐,准备现在就去将这账本上的东西都查一遍。
——
老管家在查账本的时候,秦三娘正在鹿鸣山山脚下的山庄里养伤。
厢房之内,秦三娘穿着中衣,狼狈的靠坐在塌上,旁边的丫鬟神情紧张的帮她脸上的伤擦着药膏,每一次下手都很轻,但还是会让秦三娘暴躁的破口大骂。
“你这贱婢!你的手是不想要了吗?你想疼死我啊!”
秦三娘吼到了一半,又因为身子动到了伤口,疼的她打了个寒颤。
她断了一只腿,自膝盖到脚踝处都缠上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下面是洇透了的血迹与固定着的木头,除了这条腿以外,她浑身上下还有很多处伤痕,摔的,被狼咬的,各种都有。
可她也不能休息,因为还有一大堆的麻烦要她去处理,她便从丫鬟手里抢过药膏,胡乱的往自己脸上涂抹。
丫鬟则发着抖跪到了一边去。
每次秦三娘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鞭打下人,不过今日,秦三娘站都站不稳,也就没那个力气鞭打下人了。
秦三娘才刚把药膏糊在脸上,将药膏丢给丫鬟,还没来得及用帕子将手中的药膏都擦掉呢,便听见厢房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之前得了赵红珠一个银镯子的那位嬷嬷一脸惊慌的跑到厢房门口来,高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见了府里的人便打,叫我们赔命呢!”
秦三娘顿时怒发冲冠,她从床榻旁边捞起了一个临时打出来的拐杖,夹在腋下,随意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推开搀扶她的丫鬟,便起身跨出了厢房。
才一出了厢房,她便听见了一片喧腾,等她走到院门口的时候,更是远远瞧见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
主院的门口地上铺了很多白布,每一块白布上面都躺着一个人,红到发黑、干涸的血迹洇在白布上,人群的哭声震天,几个官差与府中的丫鬟嬷嬷都在安抚死者的家人,但并没什么用。
这一场宴会上的人死伤大半,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运气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剩下的,缺胳膊断腿都是好的,留下了个全尸的也算是不错的,真正倒霉的,都已被狼群嚼碎了骨头,吃净了五脏六腑,连个影儿都找不着了。
一些外商猢狲的尸体摆在那儿,倒是没有人敢闹,来人只是瞪着发红的眼睛看着秦三娘,但是大奉人、特别是内城的死者家人一眼瞧见秦三娘,便站起来开始破口大骂了。
“我儿来参加你的宴席,竟枉送了性命!你为何不去死,你为何不去死!”
那一声声尖锐的骂声砸到了秦三娘的脸上,砸的秦三娘脸色逐渐铁青。
她很想骂一句“眼瞎了吗没看我也变成这样了”,又想骂“自己废物死了能怪谁,满山的野狼下山食人能怪得了我吗”,“有种你去山里找野狼撒泼啊”,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挤出来了一句:“此事是我秦府之过,待到我伤好了,定挨个儿为诸位上门赔罪。”
她都没敢提“秦三娘”这三个字,只说了“秦府”。
她们秦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那个弟弟可是二品将军。
提起来秦山岳,秦三娘还恨得牙痒痒。
当时白青柠从她面前跑掉,给她气够呛,她本来想等着秦山岳来,与秦山岳商量的,说一说她那个账本的事情,事到如今,她必须坦白了,可秦山岳来了之后,扫了她一眼直接就走了!
她嘶喊着让秦山岳留下来处理事情,秦山岳只说叫她自己处理,处理完了回秦家避难。
她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扛着伤势站起来,应对这满院子的死者家人。
按理来说,女子出了事,应找夫家与娘家,但她娘家的弟弟刚疯了一样跑回去,也没管她的意思,她与她那夫家更是早就貌合神离,互相看不起,连平日里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她也指望不上,便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出来扛。
幸而秦三娘的模样够凄惨,秦家的名头又够大,且这件事也确实算得上是天灾,而非是人祸,所以秦三娘只是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有人冲上来让她赔命。
但秦三娘也赔了不少银钱。
一大群乌央乌央的人等在山庄里面,被秦三娘搬来一箱箱银两给送走了,有的时候,死了儿子都不如一箱银子,也幸亏这群人还是要钱的,要是真来一个不管不顾就让秦三娘赔命的,秦三娘还真难交代。
秦三娘压着脾气折腾了一天,当天晚上便坐上了马车,直接回了秦府。
她再在外面待下去,银子都快不够花了。
她是趁夜回的秦府,回秦府后便由人用轿辇抬着,入住了暖香阁。
暖香阁本就是她的地方,后来被赵红珠住过之后,还被打砸过,又被重新装了一遍,她进来时,地龙都没烧,又临时唤了丫鬟来弄。
她前脚才刚在暖香阁歇下,连口气都没喘匀,便听嬷嬷说,老夫人要唤她过去。
“我累极了。”秦三娘没什么规矩的往塌上一歪,指着自己的腿说:“一步路都走不了了,便请娘来瞧我吧。”
她连沐浴都懒的弄了,粗暴的把发钗撸下来,往梳妆台上一丢,然后靠在床边上等。
嬷嬷离开了没有多久,秦老夫人便来了。
秦老夫人与秦三娘俩人关系并不怎么好,秦老夫人希望秦三娘做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做个温和端庄的夫人,可偏偏秦三娘满身反骨,打小就不听话,只顾着自己爽快,从不管旁人如何。
秦老夫人为她选定夫家的时候,本以为秦三娘能收敛收敛脾气,谁能想到,秦三娘离开了秦家之后就像是撒开了马缰的马,一路狂奔到没人能抓得住缰绳,她公然养面首,玩儿奴隶,干的那些事儿让两家亲家都跟着蒙羞,秦老夫人都想当自己没有这个女儿。
秦老夫人提着裙摆、拧着眉、一脸黑煞之气的从暖香阁厢房外走进来时,便瞧见她平日里那个眼高于顶游戏人间的女儿满身是伤的靠在床沿边儿上坐着,一条腿上满是厚厚的纱布,到了嘴边的骂人的话便吞了回去,过了几秒才爆竹一样爆开来。
“你这是怎么弄的?平日里不威风得紧吗!瞧谁都是蠢货,看谁都不如你,全天底下你最聪明,你最厉害,你最能耐!怎的便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