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分完,只剩四点金两只。
程子坚便特地说明,其中一只是自己的,另一只是宋小娘子交代过,给上舍里头帮了大忙的某人的。
众人全都没有意见。
分完四点金,又分剩下来的猪脚饭。
宋妙原本做了三十五份,众人一人一份,已经吃掉二十五份,此时还剩十份——然而几乎人人都还能再吃,此时个个眼巴巴看着程子坚。
程子坚无法,却是从中先取了五份出来,只说夫子们知道了,特地讨要几份,不好拒绝,另又有自己的,其余五份,大家一道分了便是。
他交代完,忙取了食盒装饭,又去装汤饮,终于装好,立即一路小跑往教舍而去。
程子坚一走,余下众人看着屋中剩下的醋酸白萝卜同五份猪脚饭,只安静几息,复又嘈杂起来。
“剩下的猪脚饭怎么分?”
“平分吧?”
“怎么平分?有些肥,有些瘦的,里头豆腐皮干子也不够分,蛋也不够分,切开大小不一样怎么办?”
王畅看不下去,况且又有些心虚,忙道:“都是学过礼的,不要这么计较嘛!只要咱们跟宋小娘子打好关系,将来还愁没有这些个好东西吃?”
然而人群中却又一人叫道:“我不单学过大小礼,我还学过晏子,二桃杀三士!”
一时哄堂大笑。
下舍之中还在笑闹着分东西,程子坚已经吭哧吭哧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回了上舍教舍。
一进门,他就见韩砺站在堂中,正同几位夫子说话。
“我手头还有不少事在做,一时腾不出空闲来,况且要我去讲学,难道不怕带歪了旁人?”
他拒绝得如此干脆,屋中段夫子二人都有些意外。
程子坚听到这话,心中一惊,那脚都不敢再迈进去,只在门口站着。
另一名夫子赶忙去看陈夫子,见后者没有说话,忙又道:“正言何必自谦,我看过你给程子坚批注的文章,其中入木三分,又一针见血,比起我同老段不知高明多少……”
韩砺摇头,却半点没有自谦,而是道:“我这批法也不是人人适合,话说得本就难听,一篇文章还要一改二改三改的,数易其稿,有几个能受得住?换一个人,早已心气都散完了,必定敷衍。”
“我花这许些个力气,也是看他程子坚吃得了苦,耐得住性子,还一片痴心——下舍诸人,是不是个个都能这么改也全无怨言的?”
段夫子二人原本十分兴冲冲,听得他这么说,各自去看手中程子坚文章,竟是不敢搭话。
韩砺也不全是托词。
程子坚的文稿,有一篇足足写了六稿,还是在两天之内改的。
其中改动之大,跟重写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管写出来是什么样,这么肯吃苦,有几个学生能做到?
段夫子设身处地想了下,只觉得自己都未必能做到,更不敢帮自己学生打包票了。
而程子坚站在门口,听得韩砺这般说,鼻腔发酸,眼睛发胀,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原来在韩兄眼中,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些可取之处的么?!
韩砺等了片刻,见段夫子二人不说话,复又道:“我是不会追着人喂饭的,我出一分力,就要学的人至少出十分力,不然凭什么劳动我?”
段夫子二人更不敢出声了。
程子坚远远站着,又有些得意,暗想:是哩,我已是所有力都出了,但……怎么好像还赶不上韩兄一点?
只是他看着面前场景,又有些恍惚——怎么好像调转了身份一般,韩兄同段夫子二人说话,倒像是夫子训学生似的。
说到此处,韩砺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在下虽不合适,倒有一个建议——上舍生里学问做得能过眼的,倒也还有几个,不如问一问他们要不要给同窗们讲学,这样好事,互利互助,必定有人喜欢。”
他一面说,一面去看陈夫子。
陈夫子咳了咳,立时接了话,忙道:“正言说得也有道理,他眼下还在整理先生手稿,一时也腾不出这许多空来,况且正言文章,向来不好效仿,更无从学起,倒不如换一换人选,我看小孔就挺适合的,文风平正,人也和气。”
他一说小孔,众人都知这说的是太学四子中的孔复礼了。
听到这里,段夫子已是转了念头,也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忙又道:“我看那蔡秀文章也很不错,文采飞扬,人也玲珑剔透,口才了得,能不能请他也帮一帮忙的?”
陈夫子看了他一眼,过了一息,才道:“你看上蔡秀了啊,也行,一会我找他来问问就是。”
说完,又去问韩砺,道:“你看蔡秀如何?”
站在门口的程子坚心中一突,回忆起自己与那蔡秀接触情况,其实许多话想说,却又不好说,忙也跟着去看韩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