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safari
出发去safari的那天我换了一身衣服,并且还带了保暖用具。这里白天很热,但晚上却非常冷。走的时候天气很好,但不能一贯相信表面的现状,这里的天气反复无常,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变糟糕。
我们的车是一个E牌照且外表看上去也光洁如新的越野车。它的窗户是那种像弯弯月牙一样的玻璃格子,整体和我哥曾在伦敦那边的一辆跑车有些像,并不是它的外观,而是它给我的那种亲切感。
天空中曝射出惨兮兮的白光,等过了一段时间就变得晴朗起来。车窗没有摇下来的时候会感觉公路上湿漉漉的,车窗摇下来後才发现那只是因为胶油路没有铺均匀而産生的光线折射。路面很干燥。
车在路上有点晃,头顶的天空像是垂下无数根隐形的木偶细线把那些云吊在半空中,我擡起头,总觉得即将要被那些轻柔的云砸到。
我拆了一张湿巾擦脸,出门的时候我涂了一点防晒霜,但还是感觉有点干得慌。我身上穿一件橘黄色的夹克,这件衣服是我哥衣柜里的一件,我把它带了过来。从那个小贩那里搞慈善买的鸭舌帽放在我手边,它看起来很乖巧,但我没有戴,因为那种捂住的感觉让我有点闷。
狂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它很有方向感,把我的头发整个往後吹,我已经剪了一个清爽的短发,但额前的一点点碎发还是会被风拐弯吹向後方。
我问Pic他干这个safari的导游工作几年了,他说六年。我问他途中有没有出现过什麽紧急状况,他说挺多的。
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还正想多问一嘴,可紧接着下一秒,不用他回应,状况就发生了——
我们的车胎炸了。
车前引擎好像也出了点毛病。
Pic从备用箱拿出备用轮胎,但是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备用轮胎没有充足气。Pic说这辆车是他找一个朋友借的,那朋友很有诚信,所以他就没有太管这些後备工作。
我没有跟他争论“诚信”这个词用在这里的合理性,只是坐到车里拍了一张远处遍布黄沙的图。
车停在广袤平野的公路边上,燥热的风弥漫在空气里,伴随着烧焦一样的刺鼻汽油味,路面像变质了的沥青色,虽然可能它本就应该是这样。
Pic修了一会儿引擎,然後把车前盖关下来。他从车座椅上拆了包烟,向我递过来:
“来一根。”
我没有接:“戒了。”
他挑一挑眉,然後耸了耸肩:“好吧。”
紧急状况来得很突然,人总是会把事情过分理想化,以至于面对一点突发情况就容易措手不及。不过我倒也没有觉得这样太坏,因为能够发生这样的事情也算是一种机遇,也许,它会让我看到不同于正常旅行的东西。
可事已至此,我们确实不得不只能停留在这里,等过路的某辆有空位的闲车出现搭我们一把。否则今晚我们可能得在这个地方过夜,而且我们都没有带够充足的保暖的衣服。
道理是如此,可我却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人在冻僵的时候会看到什麽?
我还没有试过,听起来不错。
一直等到下午三四点钟,在无数次车辆经过对我们视而不见丶无数次路过的车的司机对我们无声地咧嘴嘲笑丶连鸟都要停到车顶上炫耀似的看着我们後,终于来了一辆“天使车”——
是一辆D牌的小型吉普,那位菩萨司机说可以捎我们。
我把我的东西稍微收捡了一下就坐上了他的车。当然,不是免费的,我付了三倍车费,顺便把Pic的也付了。
黄昏在看不尽的平野边缘奔驰,路过的波光粼粼的蓝绿色湖面浮起一些不均匀的黑色硬块,那是河马头部和背部轮廓分明的硬朗棱角。靠在车後座的硬皮板上,Pic略带抱歉地问我:
“是不是没有拍到想要的?”
我摇摇头看向窗外:“还好,也拍到了一点。”
“Lin,你是来这里旅行的吗?这是你的第一站路?”
我转过头去看他,“不是。”
Pic:“我很抱歉今天出现了这样的意外状况,可能是因为我昨晚喝太多了。”
“你昨晚磕了早上还能起这麽早?”
他皱眉一笑:“你对我有些误解,虽然这里很多人都嚼那种东西,但我不喜欢,而且我知道我第二天有要事。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单纯地喝了一点,单纯的alcohol。”
我:“抱歉。”
他又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
“我没事。”
天空已经是昏昏欲落的傍晚,我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我没去的远方草野——那些未去过的地方充满了未知的吸引力,在背驰它们的路上看不到一丝预兆和讯息。我本来是无所谓的,这会突然也有了点遗憾和不舍。
我正想问一问Pic下一次safari是什麽时候,他却没有应我。我把车窗摇上一点,回过头来,顺着Pic的目光看去,也闭上了嘴。
遥远的天空下,侧边窗外落日漂浮出昏暗的光线,远山如灰色的幕布下,三只长颈鹿——
背光成黑色的身影,在紫粉色的天空背景下缓缓地走。
虽然没有按原计划成功safari,但回去之後我仍是腰酸背痛。这里的生活强度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半夜我的心脏传来无法抑制的疼痛,那种呼吸不上来的剧烈震动让我无法喘息,我爬起来吃了一片帕罗西汀和布洛芬,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躯体化带来的痛苦让躺在床上的我感觉自己快死了,但还好,清晨醒来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干燥的恶性腥味,但对我影响不大。我坐在一个有着巨大窗户的桌子边上吃早餐,窗边有一棵巨大的猴面包树,它无数伸展开的枝干像美杜莎的头发,和我此前看到的任何树都不一样,它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野性的力量。
此前我很讨厌这种过分生动的东西,它们让我感到害怕,可是现在,我却非常喜欢,因为它们枝干错落无规律的生长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生命力。
生命。
无论如何,比起死去的,它们都坚韧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