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媳妇横了阮家三姐弟一眼,跟站在前头的灰衣汉子道:“大伯,我娘五十多岁的人了,被一个小哥儿这样欺负,您可得替我娘做主呀!”
刘家人眼巴巴地看着那位村长,那村长却面带犹疑。
方才进来时,他看到外头的驴车上插的似乎是振武镖局的镖旗。
他们刘家村确实也有人在县衙当差,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差事,但在?上头?的大人那里也有几分脸面。若只是一个衙役,他们未必就怕了。
但镖局的镖师们也不是好惹的,况且振武镖局如今风头?正盛,他也听在?芜阳县做工的人提起过这镖局的名?号。
刘家村的村长尚在?犹豫,徐青山又施施然?开了口。
“不知你们刘家村在?县衙当差的那位老乡姓甚名?谁?不瞒各位,我进县衙也有半年多了,同王主簿、杨县尉都喝过酒,县衙里的人就没有我不认得的,你们这位老乡,兴许也同我有几分交情呢!”
刘家村在?县衙里当差的人是谁,做的什么差事,徐青山早就跟刘盛打听得一清二?楚了。他这会儿再问一遍,面上是同人攀交情,实则是为了敲打刘家村的人——他在?县衙人脉广,同上头?的大人都相熟。
虽是敲打,却也给村长递了个台阶。
“官爷说得极是,我们三叔公的孙子刘棕也在?县衙当差,和您是同僚。”村长扫视了刘家人一眼,意有所指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既是亲戚,又是同僚,不要为一点?儿小事坏了交情,有事咱们好好商量便是。”
“那他们打我娘的事儿,就这样算了?”刘昌忿忿不平地瞪了橙哥儿一眼。
阮意菡眉头?一皱,要上前同他理论,却被阮意绵拉住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怎么叫我们打你娘呢?明明是你娘和橙哥儿打架,我们可没插手。橙哥儿被你娘打伤了,我们还没说啥呢,你倒先告起状来了。”
阮意绵说着从橙哥儿怀里掏出他的粉帕子,在?他手上擦了擦,“橙哥儿,你的手都被打红了,疼不疼呀?”
橙哥儿立刻会意配合道:“哎哟,可疼死我了,也不知是不是伤到骨头?了!”他龇牙咧嘴,夸张地抱住了那只手。
有徐青山他们衬着,阮意绵和橙哥儿显得人畜无害的,张氏和刘大河原本没将他两放在?眼里。这会儿才发现,这两个小哥儿瞧着清秀可爱,却也不是善茬。
张氏和刘大河都气得直瞪眼。
徐青山忍着笑意,正色道:“你们欺负菡姐母女、辱骂橙哥儿他爹娘在?先,橙哥儿同这位婶子动手在?后,孰是孰非,你们心里没数吗?”
“再说了,你娘也就脸上被划了几条印子而已,血都没出,算不上什么伤,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徐青山侧头?看向村长,“刘村长,您说是吧?”
徐青山说的也是实话,橙哥儿扑腾得厉害,但杀伤力?还真没多大。
刘村长心里顾虑重重,不想闹得太难看,便顺着徐青山的话,接口道:“确实伤得不重,大河,这几位小郎君都是菡姐儿的娘家人,我看呐,你们就不要计较这点?小伤了,亲戚之间?,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他身边另几人似乎想帮刘家说话,被他使了个眼色止住了。
刘大河知道村长这是不想帮他们出头?了,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忍下了。
“村长开口了,那咱们自然?听您的。”
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得开,自然?是最好了。”又对着张氏道:“大河家的,你也豁达些,莫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今日天色也晚了,既然?这事儿解决了,那咱们便散了吧。”
村长说完,正要带着那些人离开,却又被阮意菡叫住了。
“村长,请您留步。”阮意菡顶着刘盛哀求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正好今日几位族老也在?,我要同刘盛和离,还请您几位一同给我做个见证。”
“菡姐儿,你为何执意如此?方才橙哥儿已经替你打我出气了,你若还不满意,你也来打我几拳好了!”
刘盛红着眼睛祈求道:“莲姐儿才五岁,咱们和离了,她怎么办?”
阮意菡冷笑一声:“莲姐儿不劳你费心,我会带她回?山榴村,以后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她受委屈!”
心里怨念重重,却又无法发泄的张氏听到这话,眼珠一转,终于?找到了治阮意菡的法子。
“要和离可以,但菡姐儿是我们家的骨血,哪能让你带走?呢!”虽然?要多养个赔钱货,她们刘家有些吃亏,但只要能让阮意菡痛苦,那便值了!
张氏打定了主意,又看向村长一行人:“村长,各位族老,菡姐儿也是我们族里的娃儿呀,哪有让外人带走?的道理?!”
这回?不待村长发话,便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开口了:“大河家的说得没错,我们族里的娃娃,万万没有让和离的妇人带回?娘家的规矩!”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咱们村和离的也有几个,但把娃儿带走?的,那还真没有。”
“这事儿还用争吗?孩子当然?归刘家呐,菡姐儿,你们年轻人不懂事,但你去外头?问问,哪个妇人和离后能把娃儿带走?的?”
……
刘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你没法儿带走?莲姐儿的,咱们不和离了行不行?”
阮意菡没搭理他,而是按着她和阮意绵、橙哥儿商量好的话,对着村长他们道:“若是刘家能善待我莲姐儿,我自然?愿意将她留下来,但众位可知道,我的莲姐儿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大虎二?虎吃肉吃蛋,她只能吃野菜;我婆婆每年都给大虎二?虎做新衣裳,莲姐儿只能穿他们穿烂的破衣裳;大虎二?虎住在?我们家前年新修的屋子里,莲姐儿只能跟我和刘盛住在?之前的旧杂屋里;大虎二?虎八九岁了,还在?家里玩,莲姐儿才五岁,却要洗衣扫地,跟我婆婆去割草!”
“大虎二?虎生了病,可以抓药,我们莲姐儿,却只能自己扛着!那回?我和刘盛去县里卖稻谷,回?来得晚了些,莲姐儿受了风,都快烧糊涂了,家里也没人管她!若是我们回?来得再晚些,莲姐儿可能就没了!”
“你们说说,我怎么忍心将她留在?这里?你们不能为了族里的规矩,就不顾孩子的死活吧?!”
回?忆起这些事儿,阮意菡泪下如雨。村长和几位族老虽然?对莲姐儿在?刘家的处境略有耳闻,但从阮意菡这个当娘的嘴里说出来,却更令人心惊肉跳了。
今日他们不准阮意菡带走?莲姐儿,日后莲姐儿真出了什么事儿,这事不就扯到他们头?上了?他们也不愿担上个“不顾孩子死活”的名?声啊!
村长一行人面色沉重,见他们似乎有松口的架势,刘大河赶忙开口道:“咱们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有好东西当然?要紧着孙子了,莲姐儿一个女娃,以后说不定还得靠她两个哥哥帮衬呢,现在?让着她哥哥也是应该的!而且这都是前些年的事儿了,这两年菡姐儿不是不让我们帮她看娃儿了吗?”
张氏也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女娃本就不值钱,吃的穿的比男娃差些不是很?正常吗?哪有人将家里的女娃和男娃一样养的?家里三个孩子,偶尔疏忽了她,不也是人之常情吗?”
“既然?‘女娃’不值钱,既然?你们如此看不上莲姐儿,为何又非要同菡姐争她呢?”阮意绵肃着脸道,“你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孙女儿,非要留下她,就是心里对菡姐有气,但又奈何不了她,便想折磨她的女儿,给自己出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