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扁
季千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眼底却十分不甘。
待见一点银光逼近,尖刃之下,孙妙应脆弱的瞳仁恐惧瞪大,忽然他脸颊一抽,扬声道,“你还不救他!”
与此同时,那心腹手垂匕落,孙妙应绝望闭眼,猛听几声闷哼,继而当啷丶咚咚声坠地。
又有一个声道,“郑兄,你眼伤好了。”
他睁开眼,身前身後几人歪倒满地,已只剩白日他见过的头一个怪人。
黑暗中只听得一道漫声,再不闻自己人声气,郑世允倒开两步,“你给我站住!”
那音却又近几分,“郑兄找到这里来,不正是要见在下?”
“废话少说,”郑世允是要见他,可真听见了,却又有些怵,一拐点上季千里胸口,“你要想这小子不死,先自废了武功!”
越东风似听到一个笑话,“郑兄,你怎地这般异想天开?”
他又瞧着季千里,“小师父,你肯同我说话啦。”
这一路上,季千里早疑心有人跟着,只不愿同旁人说起,是以在孙妙应面前不曾吐露分毫。直待店中几人一死,心底更十分厌烦。方才实不愿孙妙应白搭性命,情急中要他救人,可当这人举步进屋,他又别开了眼,并不看他,也不同他说话。
越东风瞥了眼地上死人,“这几个人是我送你的。可你要我救你,要再开口才行。”
季千里果真瞪他一眼。
“你不顾忌自己性命,连你三妹也不要了?”
季千里一怔,擡眼望向胸前铁拐。
那郑世允嘿嘿笑道,“季公子,原来你果然有苦衷。那你当日你跳崖,是要同此人同归于尽了?嗯,郑某设身处地,若有一人杀我师父,害我身败名裂,又害我满门抄斩,我却没法杀了他,那也只有抱他摔死。可你怎麽没趁机把人碎尸万段?而今受他威胁,怕肠子都悔青了罢?”
这番话又让他垂下眼。
越东风笑道,“蠢人在下见过不少,可似郑兄这般赶着送死的,也是头回见。”
郑世允一愣,“你说什麽?”他一紧手中铁拐,冷笑道,“你也不必吓唬我,你莫忘了……”
“越青天?”越东风想都没想,“你杀得了他?”
“原来你不信?”
郑世允当即得意哼笑,“那老东西可不是你,他没有武功,又是个瘸子,方兆海一不在他身边,他就是个废物!他落到老子手里,老子想把他捏圆搓扁,都由老子说了算。”
“那你就把他捏圆搓扁好了。”
“你少给老子装腔作势,”郑世允厉声道,“你对你娘发了毒誓不能教他死,你当我不知?!”
屋中蓦地一静。
越东风似笑非笑,“哦,他连这也告诉你了?”
郑世允听他承认,哈哈笑道,“没错,这老东西……别人把他捧得如何高,说他不惧权贵,那是没使对手段。人麽,都怕疼怕死,老子一说要剜了他的眼睛,他可什麽都说了……哈,难怪你不敢杀他,哈哈哈,可惜没人信你,越汇,你也够可怜——站住!”
“郑兄既信了,那也该知道,你若肯帮手,在下还要多谢你才是。”越东风又如先前一般,漫然道,“可惜你没机会了。”
脚步声又在这声气中不紧不慢逼近。
郑世允一下生出许多冷汗。
“你胡说!站住!你站住!!”他盲眼四扫,像只受惊鼠类,手中那铁拐更已握它不动,“你以为老子哄你呢,关他的地方只有老子知道,你敢伤我一分一毫,就等着他死!他死了,可没人再帮你……”
越东风并不搭理他,“小师父,你走了一天,累了没有?”
铁拐狠点上季千里胸口,他吃痛皱眉,郑世允又道,“姓越的,老子叫你站住!我数三声,你若不老老实实废了武功,我便先杀了他!——三!”
脚步声不停,“他要杀你,你还不求我杀了他?”
季千里唇角微动。
郑世允拐头一抖,强自狞笑,“季公子,他的话你也敢信?你今日若求了他,黄泉之下怎有颜面见你师父爹娘——二!”
他再未听见越东风说话,那靴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却不断逼近。
一步,一步,落在耳中神闲气定。
他流下好一碗冷汗,忽觉季千里身子一偏,因眼不能见,铁拐急忙横过,“好,好,我若要死,拉两个作陪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