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丞相的目光落在江迟的身上,想借她人之口说出陈亭远的罪过,以便为自己开脱。可偏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县令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知是在谋划些什麽。
朝中人尽皆知是他一手将陈亭远提拔上来了,如今是想推脱也推脱不掉了。本想着在西南安插一个心腹能方便行事,如今反倒引火烧身了。
周丞相用朝服袖子蹭了蹭手心里的汗,迫不得已开口道:“回禀陛下,三河巡抚陈亭远已有三个多月未曾进京述职了,老臣之前见他踏实肯干还曾引荐过他,却不成想这多日未见,他竟尸位素餐!”
江迟听得这话真是嘲讽。
她寻声音望去,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怎麽还是这般野心勃勃?江迟不自觉地摇摇头,真是可恨呐!
元禹帝见江迟这般情状,刻意询问道:“江爱卿为何摇头啊?”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江迟立时一惊,再擡头望去时,这皇上似乎变得和蔼了不少,既如此说出来那事来应该也不碍事的。江迟想罢,沉声道:“啓禀陛下,他死了!”
“什麽?”
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朕的从二品大员不声不响地死了都没人知道?简直猖狂,真当朕是个摆设吗?!”元禹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一向惯会阿谀奉承地周丞相顿时跪倒在地,“陛下息怒,陈巡抚多日未曾进京述职,臣等却迟迟没有去信询问,是老臣疏忽了,是老臣行事不周。”
各路朝臣见状,也紧跟着跪地:“陛下息怒!”
“罢了,此事并非周相一人之过,周相年纪大了,容易忘事也是常理,朕准你半月的假,在府中休沐吧。”元禹帝转身又坐上了龙椅,依旧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江迟讪讪道:“陛下,那矿山的事情……”
“江爱卿了解此事内情,便全权交由你吧!另清河县令江迟禅精竭虑,恪尽职守,擢从四品知府,彻查此案,大理寺与工部也一同协助调查。”元禹帝不容置喙地说完这句话,随即饮起了热茶。
“陛下!此事不妥吧?”
忽然,有人站出来反对道。
“江大人身为女子破格做了县令已是陛下恩典,如今再度擢升臣认为不妥。”
“是啊,陛下!”
“女子入朝堂从古至今未曾有过啊!”
群嘲之声四起,江迟却依旧在思考那句“擢从四品”是不是要给她升官的意思。只这麽一句话便有人站出来反对,看来这朝堂早就不干净了,她不由自主地看向周丞相,是小人得逞的阴险笑意。
不是吧,这麽多人都站那糟老头子吗?
江迟揉眉,确实糟糕。
怎麽忘了这一遭?
她的官职是花钱从陈亭远手里买来的,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今又被抓住了身为女子的小辫子,怕是难办咯——
周丞相的门生遍布朝堂,这查案之事若是将她从主位上拿掉,那大理寺和工部岂不是一手遮天了,说什麽是什麽了?
届时,随便弄张认罪书找个替罪羊,他依旧是整个大晟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
朝堂上的争吵愈发激烈,支持江迟的也只是寥寥数人。高台上的帝王依旧保持沉默,深潭般的眸子像是在嘲讽他们的无知,似乎更是在欣赏这群人的丑态。
恍惚间,她竟有些懂了。
秘而不宣才帝王最高明的手段。
江迟没再说话,而是在静静地等待这位帝王的答案。
他的目光遥遥看向远方,点点光亮将他的答案宣之于口。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年正款款走向太极殿,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明白,这或许就是皇上为她安排的答案。
他踏着脚下的晨曦微光渐渐走近,肃然且明媚。
这种感觉让江迟很是熟悉。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那位失踪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