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病入膏肓,唇瓣不见血色,眼底青黑,有将死之气,饶是如此,仍旧颦颦动人,如病弱西子。
皇後看向皇帝,道:“令渊,你先去外面,父亲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过话了。”
令渊是贞元帝的字。
贞元帝不想出去的,可是今日他都答应了让肃国公和她见面,再留下,他们话也说不痛快。
最後冷冷地看了眼肃国公後,还是起身往外殿去了。
肃国公本还低着头,直到皇帝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後,才终于擡头,而後快步走到皇後面前。他的眼中马上挤出了眼泪,走到皇後面前,看着她心疼地问道:“你这些时日可还好?怎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皇後让人给肃国公端条凳子,而後屏退了所有人,这才回了他的话,“好不好也就这样,什麽药都吃了,没甚用。”
皇後这是心病,心病吃再多药也医不好的。
肃国公还在想着如何开口说起太子的事,皇後却先他一步开口了,“我知道父亲已经找到了太子,现下一直在和他联系吧。”
皇後最清楚她这父亲为人,像肃国公这样醉心权利的人,怎麽可能会让沈家的太子流落在外。
肃国公心下一跳,也没想到皇後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什麽都猜到了,可她和他提起这事,是为了什麽?
看着肃国公错愕,皇後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她轻笑了一声,这笑恍惚要散在空气中,可笑着笑着却又不知为何,滚出了热泪。
她看着肃国公道:“礼王辱我,害我生下了齐扶锦这个孽种,他在我膝下二十年,我对他不是很好,概因一看到他,就会想到当初那桩旧事。我苦苦隐瞒这事二十年,纸包不住火,还是被抖落出来了。圣上现在气在头上,怕看到扶锦,也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皇後说起往事,泪水还是止不住淌,怎麽也止不住,眼睛一下就红成了一片,可是怕被皇帝听到,还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我赶走了他,可他生于斯长于斯,怕终究是要回来的。他回来的话,你能保住他的命吗?父亲,你能保证,他留住这太子的位置,而不被人杀死吗?”
肃国公他有想过这些吗,他只想着去抢太子的位置,只想着将来坐到皇位的那个人,流着他们沈家人的血。
肃国公执意道:“他好歹是你的血脉,再说,滴血一事,向来荒唐,不能作数。那碗认亲的水是贵妃的人端来的,谁能断定他们有没有做手脚。你恨他恶他,又何必顾及这些?你养病就是,不需操心这些。”
为了皇後养病,大殿之中门窗紧闭,无数的晨光被隔绝在窗外,殿外是一个世界,殿内又是一个世界。
“不,我不恨他。”皇後出声道:“可我也不爱他。”
她为什麽要恨齐扶锦。
可是,她又凭什麽去爱他呢。
皇後知道肃国公一意孤行,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饶是她已濒死,可他也不会听她的话。
她看着肃国公,只是哭,就连失望也都没有了。
早在很久之前,她对他就已经失望透顶了。
可或许是她哭得实在太厉害,还是惊扰了外面的皇帝。
贞元帝听到殿内动静,大步走来,他一听到皇後哭,就知道肃国公又是在气她。
她都这个样子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仍旧看不见。
贞元帝气得想要不顾仪态,往肃国公身上踹一脚,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他几乎是跑到了皇後的身边,把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不停拍着她的背安抚,“阿筝别哭了,不要难受了,太医说让你好好养病,你不能总哭啊。”
在贞元帝看不到的地方,沈咏筝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有预感,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她喉咙又是一阵腥甜,喷出的血,吐满了皇帝的胸口的锦衣。
贞元帝被这口血吐懵了,一时间耳畔铮鸣,久久不能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又响起了沈咏筝的声音,她断断续续道:“扶锦这孩子从小就要强,我赶走了他,可是我怕他会再回来,如果他再回来的话,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齐扶锦真的很要强。
他还年少时,沈咏筝夸过一个武将家的孩子身手好,後来齐扶锦就去习了武;她夸过一个孩子字写得好时,齐扶锦就练出了一手让世人称赞的好字;有人夸他的妹妹可爱漂亮时,齐扶锦就开始穿得花枝招展。。。。。。
他什麽都要和别人比。
以至于,沈咏筝觉得,他不会那麽甘心让出太子之位,不会那麽甘心被她赶出了京城。
她浑身都快已经脱力了,可是仍旧死死地扯着皇帝的衣领,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