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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第1页）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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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可以传递各种各样的意思，对于陈登这样饱读诗书，熟谙文章的人来说，口头上说什麽，手里写什麽，都是清楚明白的。一点用词的差异都能叫人琢磨好几天。

但对于孟则来说，这可太难了。

他能精准地控制斧头落下来的角度，劈进木柴的深度。他能预先判断山里的天气会怎样变化，在哪里可以找到干净的水和甜的果子。但是让他挑选准确的词和句来表达意思，他简直就像孩子一般简单而笨拙。

“没事。”他顿了顿，说，“没往心里去。”

房间里，气氛渐渐凝固，陈登先憋不住了。

“你那天晚上，为什麽要翻墙进李府？”

孟则沉默片刻。

“他家门口有人守着，我进不去。”

“他家院墙修得矮，就，一下子就翻进去了。”

他是在认真回答问题，但又好像绕开了问题。陈登听了，又无奈又想笑。

“那你真跟着他进了白云乡？”

他坦诚地点头，看到陈登的脸色，又立马补充道：“我就扫了一眼就出来了，什麽也没干。”

“哦——”他故意拖长腔调，“那你看到什麽了？”

他以为孟则又会不知道怎麽说，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憋出几句话来，或是尴尬到什麽也不说。那里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他在山里住久了，自然是没见过那些花样百出的玩法。怕是进去之後眼睛耳朵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转，说不出话来才正常。

没想到，孟则竟一点没犹豫，不假思索地说：“他不是好人，你不要住在他家，也不要对他好。”

他的话如此简单直白，陈登听完，脸上发烫，一时间倒不知该问什麽了。

他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清醒一点。可孟则不等他开口，竟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话密得像豆子一般滚出来。

“我跟在他後面去了那个地方，里面人人都认识他，我看到他搂着一个男人，又亲又摸，就……就……”

“所以你翻墙进来就是为了告诉我？”

孟则想了想，好像一开始就是这麽回事。

“我以为你和他……”

“你还叫过他的名字。”

“所以我才想跟着他，看看。”

桶里的水好像变凉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可能是浑身赤裸泡在桶里的缘故，陈登发现，好像坦白也没有想象中那麽艰难。

他不再字斟句酌。

“我们是同窗，”他回忆道，“第一次见他，就是在书院里。好像是……春天，他迟到了，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他肩膀上有一小片花瓣。”

“那天他被先生罚站，还要抄书。所以我就记住他了。”

“但是他没有看到我。”

直到个风雪交加的冬夜，他抱着双臂颤抖着行走在冷风中。李壑舟从马上回首，不由分说地把自己厚实的大氅扔进他怀中。

“……他帮了我很多次，有时候他自己根本不觉得，可能只是在随手施舍我。但是我……我以为，我……”

他不应该主动的，他不该幻想那是爱。李壑舟愿意给他的，仅仅只是一时兴起。

陈登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什麽情绪波动，可脸颊上传来凉凉的感觉。他伸手一摸，发现是一滴眼泪。

更多的眼泪争先恐後地滚落。

“我经常给他写信，写了很多。”

“我还送了他一块玉，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身上唯一珍贵的东西。”

他太轻易地给出了全部的爱，最真挚最热切的爱，却狼狈不堪地收场。

陈登其实是一个容易情绪外露的人。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他眼窝浅，盛不住眼泪。所以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刻意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因为一旦情绪上来，他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他去看戏也总是避着人，坐在角落里。

但是他今天不想哭，真的不想。

他和李壑舟的关系几乎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他的简单的心动，到爱慕，再到心碎，孟则是第一个听他诉说的人。顿时，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全都翻涌起来。他哭得无声无息，但又惊天动地。

正因如此，孟则朝他走来的时候，他一点也没察觉到。

温热柔软的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陈登愣愣地看着他。

他的胸口还因激动在上下起伏，但眼泪居然一下子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