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火药燃烧的微甜味,耳边仿佛回荡着刚才烟花绽放时的轰鸣,秦诗远在光芒炸裂时泼金恣放的侧脸依然映在眼眸内。
而下一刻,他说,“长荣,我们,分手吧。”
贺长荣鼓起勇气想询问私下调查一事的话都还卡在喉咙。
秦诗远却说,“长荣,我们,分手吧。”
贺长荣定睛,被烟花的光色洪流笼罩的秦诗远已是十分钟之前的事。眼前的秦诗远,在码头路灯映照的光中,嘴角微微扬起,那笑意清浅,是好看的,得体的,就像在礼貌地征询意见。
他安静地等待贺长荣给予回应。
贺长荣开口,“……秦家参加马会换届竞选,还有你私下让人调查我,与你要和我分手,有关系吗?”
秦诗远注视他片刻,没有惊讶,表情平静,“有,但又不完全有。”
他继续道,“我在想,你为什麽要做我的男朋友呢?如果说你喜欢我,我们只有十多年前那一次交集,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当时对你并不好,要是你还能喜欢上我,并且持续到现在,恰恰说明你一直没有‘自我’。”秦诗远的话音并不冷酷,相反,十分温和,“第二种可能,你怀恨在心,或者出于利益交换,现在在某些助力下,来找我或者秦家的麻烦;第三种可能,你或许真的一时兴起提出这个要求,但这麽短时间就这麽投入,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秦诗远特地停了半拍,“演技。”
分析得很有道理。
他一直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审视对方的感情。
深夜坐飞机回来带他去只有他们二人的天文馆,或是为他准备这场繁艳璀璨的盛大烟花,甚至耗费时间陪他练冲浪,对秦诗远来说,都是谈恋爱的标配付出。
他极力为他营造浪漫,却又冷眼看他深切投入。
若问他有没有真心,或许有,但是没给贺长荣。
贺长荣轻轻低头。脚下栈桥的木板历经风吹雨打,纹理粗粝。被碾压的心,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吧。
自证与争辩在此时都没有意义,因为秦诗远已经下了定论。
贺长荣缓缓擡头,看向秦诗远,语气也很温和,“看到你现在这麽成功,我为你感到高兴。毕竟,当年我们会有那一个多月的交集,无非是我无意识看穿了你的痛点。”
“……”秦诗远没有说话,眸色稍稍一暗。
贺长荣走近秦诗远,“你知道我是怎麽觉察的吗?”
“如果你十几年来,不停地思念一个人,每演一部戏,就把那一点点成长代入,反复咀嚼那一个多月的细节——那你总是可以发现蛛丝马迹的。”
秦诗远眉骨凌冽,眼角那点笑意似有若无,“你在说什麽?”
“如果我是你的兄弟姐妹,或者你的长辈,一定会为现在打拼出成绩的你感到更加骄傲。”
贺长荣拉起秦诗远的手,“可惜,我不是他们。你同意和我恋爱,表面上那麽热络,背地里又那麽冷酷,现在却指责我过于投入,没有自我,又不像真的,我是不是该说你——”
他凑到秦诗远耳边,“虚僞?”
既然答应演对手戏,就应该全情投入,这样半生不熟,除了不厚道丶不专业外,不就是虚僞?
“你不想谈,当时就该逃跑。”贺长荣放开秦诗远的手。
“我有的是胆量,是你选择当逃兵,还要把自己置身事外。”
贺长荣终于看到对方那波澜不惊的面具上有了裂纹。
“我同意分手。最後,麻烦为我准备一辆离开的车。”
劳斯莱斯驶离私人码头。
海风从打开的车窗中灌入。
不久前,这片海面上还喧闹绚烂,现在,漆黑一片。
直至,贺长荣看见远方天空挂着轮廓模糊的月。
他的眼睛刺痛起来。
这十多年,秦诗远是他的月亮。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为什麽爱他,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些年来自己怎麽思念他。
他们的恋情,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很仓促。
他想和他谈一场盛大的,轰烈的,浸透爱与欲望的恋情。
只是,他以为还在开头,他们却已经到了结尾。
贺长荣无声抿紧嘴唇,他闭上眼。
赤霞珠留在嘴里的酸甜,悉数变为咸苦的泪水。
秦诗远还留在码头上。
工作人员依指示为他送上一瓶开好的红酒。
他取过,仰头喝了几口,而後猛一挥手,好端端一瓶酒碎裂在栈桥木板上。
他在生气?不不,贺长荣没有这个价值。
他只是不甘心,居然没看出贺长荣的僞装。
要对付他吗?
不,生气与对付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意。他应该彻底无视他,不在乎他说的每一句话。
谅他贺长荣也掀不起什麽大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