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九观“有好多好多人,希望你活着。”……
李浮誉会想,他当时若再晚一步,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来不及了。
他也会想,即使已经用出了最快的速度,但会否也已经太晚,有人不择手段要将月亮拉进泥沼,那难以挣脱的每一分痛楚污秽,他都看得那麽真切。
为什麽不能再早一点?
为什麽不能早一点,早一点告诉燕拂衣他还活着,早一点把他从那鬼地方救出来,或至少早一点,在九观树倒塌之前,在他完全封闭意识,成为一尊不言不动的神魂雕塑之前,告诉他,他的家还在,他还可以回家。
李浮誉知道,在自己“死”後,其实一直以来,燕拂衣都很尽力,把一切都做好。
他努力做一个端方守礼的大师兄,在掌门闭关的情况下,竭力撑起一整个大宗派的运转;
他试着成为那麽多人的守护者,不仅要照顾白眼狼弟弟,还要忍受李清鹤的恨与报复;
他也没忘了除魔卫道,五年,三百馀次……他几乎从没有休息过,只要一有空暇,就会走遍九州,去修补那些曾有裂隙的结界。
……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可李浮誉只宁愿,燕拂衣能不那麽好一点,甚至能自私一点。
他与燕拂衣相处的日子,满打满算不过十年,却一心沉浸在对那人一身风骨的喜欢里,却忘了教给他,也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
他做错了。
李浮誉对自己说,你错得好离谱。
一点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粉丝,你穿越到这本书里,来到你喜欢的角色身边,却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当年第一次发现李安世在做的事,看到那小小的孩童身上可怖的伤痕,他究竟为什麽还要对原身的生父留有期待,只与他大闹一场,却没有干脆带着小燕拂衣,离开昆仑那个龙潭虎穴呢?
那时的李浮誉穿越不久,他从一个安详平和的法治社会来,遇见虐待儿童的人渣虽然很糟心,但他还记得“原书”内容,还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燕拂衣”就是该在昆仑长大,他一定会长成那个自己最喜欢的角色,成为衆多弟子景仰的大师兄。
——是他的错,小月亮不是一个“角色”,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没有什麽该不该,他的人生如何度过,路要怎麽走,该让他自己决定才对。
殿里焚着很清雅的香,李浮誉不懂那是什麽,但他注意到,香点起来之後,不言不动躺着的人,眉眼之间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那麽一丁点。
因此他翻箱倒柜,将此间所有这种香都找出来,就堆在床边,一炉接着一炉点。
他看着燕拂衣,很想叹气,又很想把他抱进怀里。
可这些日子了解到的事,那延续千年的棋局和谋算,那些将自己都当做棋子的天道博弈,又实在惨烈绵长到令人肃然起敬。
面前躺着的这一个,虽然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月亮,但又不全是。
他还是千年之前那位剑仙最後的魂魄,谢九观的记忆只是被暂时封印,他是甘愿自投轮回道,甘愿以己身命运为柴薪,成为那个一肩挑起一界安宁的守夜人。
原来燕拂衣,真的就是谢九观。
李浮誉弄不明白,是谁使了怎样的手法,竟都能预料到相阳秋的手段,能在他的轮回环境之中,早早埋下那个记忆的匣子,让他得以从中窥得一线天机,对当年的事情,有了些许了解。
他在那里看到那麽多东西,连燕拂衣此刻,都未必记得清楚。
千年以前,十二金仙都尚在时,仙界实力强盛,并非真打不过魔尊相阳秋。
他们之所以旷日持久地对峙丶摩擦,让仙魔两界终年不得安生,是因为魔尊的存在属实不讲理——他是个怎麽杀,都杀不死的东西。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杀不死的魔尊,力量却在不断增强,终有一天,他会强大到金仙们联合起来也无法战胜的地步,到那一日,不仅是这一方世界的末日,待魔尊破碎虚空而去,将在无数个小世界中为非作歹,遗祸千秋。
是谢九观,提出了那个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主意。
根据最擅天数的应玄机推衍,以魔尊现在实力增长的速度,最迟千年之後,便是末日大劫。
他会逼着天道设立守夜人,会使出千般手段,彻底碾碎那颗可怜的心,就像在那之後碾碎整个世界。
谢九观说,或许该由他去——他诞生于昆仑之巅,以万物生入道,道心广纳乾坤,最是坚固,或许能多撑一些时间。
谢九观说,剑道纯直,不擅谋算,还请玄机兄多思多虑,想想能在自己身上做什麽文章,让魔尊生出一颗属于人的心来,便也能如人一般死去。
谢九观说,不必顾惜他的性命。
应玄机自然不愿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