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值得我祈求你,来折磨我吧。
燕拂衣其实并不记得,师兄是在什麽时间丶什麽情景丶什麽样的语气中,对他说过那句话。
但他很肯定:他一定听到过。
才不管是不是错觉,是不是幻想。
他记得的。一定是真的。
但是为什麽,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好像还是一次又一次,从他身边离开了。
最近的一次……
最近的一次。燕拂衣模糊不清的识海中浮现出这句话,突然之间头疼欲裂。
他想起来:师兄不是主动要走,不是不守承诺,他是“不得不”,是很依依不舍的,被不可违抗的力量从他身边带离。
为什麽是“不可违抗”?
这个问题似乎容易些。
很显然,是因为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对生杀予夺的存在无能为力,对远超己身的力量不能反抗——是因为他太软弱了,才没能把人留下。
那是在一片血海翻腾的炼狱里,有人只是双指间轻轻一搓,轻而易举,就让他的整个世界溃散无踪。
他的……母亲,他的师兄。
他一个都保护不了,一个都留不下。
那情景很深刻地留在心里,燕拂衣或许没有足够的神智去理解全部的前因後果,但他很清楚地记得,其实他是有机会救他们的。
只要……只要答应什麽,只要点个头。
他本可以把他们救下来,本来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他。是因为他。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全都是他的过错。
“唔……”
神魂像被风吹动的烛火那样闪烁起来,缺少表情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李浮誉咬着牙,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倾尽全力输入治愈的灵力。
可燕拂衣本身就似乎在抵抗,他的灵力像遇到一堵脆弱又坚固的墙,全部被挡在外面。
偏偏他还不敢太用力。
“拂衣,拂衣,”李浮誉努力抚顺他的发丝,“是我,我回来了,别怕。”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可是没有用,燕拂衣听不到他的声音。
神魂仿佛一叶独自漂在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舟,被巨浪翻滚着卷走,都没有喘一口气的机会,无情的海水便已无情地充满整个身体。
燕拂衣头疼得厉害,那些灌进意识的海水仿佛都被煮沸了,炽灼的疼痛不断刺激着神经,让他都不由得闷哼出声。
单薄的里衣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燕拂衣被李浮誉抱在怀里,狼狈得好像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不想这样。
燕拂衣竭力控制着自己,他还记得,自己好像是被一个很可怕的人控制着,对方要折磨他,要从他这里得到什麽东西。
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被他得逞。
因此,因此不能显现出软弱,不能流露出自己的痛苦。
这没什麽,没什麽的,只是疼痛,只是他已经很熟悉,也很习惯忍受的东西。
反正,如果能成功完成这个任务的话,他会得到奖励。
大概真的会得到奖励——燕拂衣哄着自己,就像那种:无伤无痛的,和自己在意的人一起,在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顺顺当当地活下去。
那得是多麽幸福的日子啊。
他简直都不敢想。
燕拂衣痛得意识都模糊了,他必须得找点什麽东西去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不去想有关疼痛本身的事。
他想啊想,试图从记忆当中找到一点甘甜,只要一点就好,他不贪心的,只要一点,就又能含在嘴里,撑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些珍贵的记忆丶已经逐渐模糊的过往,变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糖,被守财奴很小心地收在最贴近身体的口袋,只有最受不住的时候,才可以很小心地拿出来,再尝一点点。
不可以贪心,要慢慢用,不然用完的话,就再也没有了。
可能就会再也撑不下去了。
李浮誉不断抚摸着怀中人散落的头发,不住地呼唤他的名字。
老天爷,为什麽要永远这样折磨一个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