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画子墨咬着牙说,“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他对黑雀做了一个自以为恶狠狠的表情後翻身坐到他右边的翅膀前给他补着翅膀,殊不知刚才的自己看起来就像小狐狸再呲牙。
静谧的室内只有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响声,简笔画形式的羽毛大幅度减少了画子墨的工作量,终于在困到快闭眼时帮黑雀补好了肩膀。
“你怎麽样?难受吗?”画子墨问。
黑雀摇摇头,下床主动在他面前动着自己的翅膀,黑色的羽翼行动灵活,看起来已痊愈。
“睡吧。”画子墨打了个哈欠,去衣柜里找出黑雀的睡衣丢给他,“轻甲穿着怪难受的。”
黑雀点点头,毫无忌惮的在他面前脱起了衣服,画子墨本来心里还有点闷,转头看到他光着的後背时脸一红,转身默默把自己的睡衣也快速套好,回头看着已经躺在床上的男人。
墨色的发垂下铺在床上,给他的面庞带上一丝柔和感,黑雀倚在床头看着面色稍霁的画子墨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躺过来,在画子墨上床後伸手去够床头的开关。
室内顿时变得黑暗,画子墨主动往前挪,慢慢蹭到他怀里,黑雀身上有与他外表不同的暖洋洋气息,在黑暗的环境下尤为明显,带着暖意的手触碰着画子墨的侧脸,唇紧接着落下。
他的吻和他的羽毛一样柔软,带着一片片温热融化画子墨心中的冰刺。
“你还记得在迷境里的事吗?”黑雀贴着他的唇问。
当然记得。
画子墨在内心默念,冰凉的手滑上黑雀的後颈,点点头後抵上黑雀的额头。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也感到幸福。”他的嗓音就像河边的清雾,而後又有些别扭的补充了一句,“……除了你受伤的时候。”
黑雀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黏黏糊糊的凑过去亲他的脸。
“黏人的小鸟。”画子墨终于笑了,五指嵌进黑雀的发丝中感受着那片顺滑,“你在迷境里的时候一直都不往外飞,让十几岁的我很惊讶。”
“因为我喜欢你。”黑雀陈述。
“我知道。”画子墨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他的侧脸,“我也喜欢你。”
在那段灰蒙蒙的回忆中,这只全身都是黑色的小鸟给他带来了光亮。
“……我也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见到他。”画子墨轻叹。
那样鲜活的故去之人在迷境中再次出现,回忆蜂拥而至,让他难以招架。
在画子书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敢看自己曾经的照片,害怕在极度相似的脸上开始追忆过去还活着的弟弟。
“也不知道看到这个环境对我来说是好还是坏。”黑暗中的画子墨轻笑着,眼睛却像在哭。
他早已习惯面对冰冷的墓碑,多年後故去的亲人在迷境中回归,鲜活而又不真实。
他忽然意识到,画子书已经去世十年了。
十年弹指一挥间,本随着画子书故去化为尘土的回忆如雨後春笋般破土而出,争先恐後的一幕幕展现在他面前。
“是好事。”黑雀轻拍他的背部,眼神温柔,“你看到了那只蝴蝶。”
“是啊。”画子墨轻叹,在眨了一下眼後忽然泪如雨下。
他很少放声大哭,哭对他来说曾是一个无用的行为,但这也导致内心的各种情绪将他一层层包裹,形成无数道镣铐。
没有听到弟弟要画那个人物的理由是他一生的遗憾,他并没有想到答案就藏在自己的记忆里。
蝴蝶是他们绘画的开始,在那天後他们几乎每天都在画画,画着画着,他们的世界就被养父带到全新的领域,开始地覆天翻。
在迷境中变为27岁的自己前,他的视角一直都在四岁的自己的身上,青涩懵懂的孩子拿起画笔,在纸上画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小小世界,内心是全然的探索与新奇。
而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画子墨破涕为笑,黑雀拍着他背的手一缓,托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他的脸。
“你在想什麽?”黑雀问。
“我的养父曾经问过我很多遍这个问题。”画子墨说,“他问我,我到底为什麽画画?”
“那你现在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我可能知道了。”画子墨第一次露出这样毫无阴霾的笑容,“但我决定忘掉这个问题,我为什麽一定要绞尽脑汁地回答他问出的这个问题呢?”
无数镣铐在刚才被齐齐解开,他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在今天後,作画会是全然的喜悦吗?
这当然是否定的,因为痛苦就像海底的暗流,在创作过程中一直存在着,时刻都有可能让画子墨被卷进深邃的海中。
画子墨只能确定那些镣铐在今天後就化为冲浪板,而他也有了足够的勇气踏上那块板子,在属于自己的海洋里踏浪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