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提醒长痛不如短痛。
早朝,长昭殿。
龙椅上的裴珩一度气得牙关发颤,脸色阴沉到无可复加。
若非这一身重若千钧的龙袍束缚压着,百官黑压压立在阶前,他都不知如何冷静说出“朕不允”这三字。
北朔要的是谢瑾……
开春以来北朔势力各种暗搅风波,原是为了下这一步棋收网。
“皇上!骆小山叛变投蛮,与谢瑾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若不借此机会处置谢瑾,只怕来日会有更多身怀异心者,背信弃义,行损害大雍之事!”
裴珩暗中攥着拳,强作镇定威严:“叛贼自己心志不坚,与谢瑾何干?可是他唆使指使人投敌的?你们仅凭猜测,可拿得出实在的证据!?”
“皇上息怒!”
又有兵部官员上前,“皇上,无论骆小山投敌是否与谢瑾有关,但北朔现今愿以谢瑾换回八千精锐的性命,足以证其北朔宗室的身份不虚!”
“为今之计,不如先依照北朔提出的条件,将谢瑾送到大都,以解前线燃眉之急——”
“定安军那八千前锋是前线主力,皇上若为一异族之子罔顾为您赴汤蹈火的将士,只怕民心怨怼,天理难容啊!”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谭瑛和韦廉一向站在裴珩和谢瑾那边,竟也无话可说。
北朔不仅是用那八千将士的性命要挟大雍,更是用那八千人向天下表态:谢瑾是北朔王族认定的人。
里外相逼,都已将一步步这盘棋搅成了死局。
殿上咄咄相逼,哗声不断,裴珩只觉得头疼,便忍气甩袖:“多说无益,今日先退朝吧!”
百官听言惶恐难安,一时皆在殿上持笏下跪,执意不肯退步。
“那可是八千将士的性命,皇上不可一意孤行,望皇上三思啊——”
“望皇上三思!”
“望皇上三思!”
衆人齐声如骇浪般一阵阵倾覆而来,逼到金座脚下。裴珩如芒刺背,将唇抿成一道线,只作充耳不闻,僵直起身要离开长昭殿。
就在这时,但见谢瑾从殿外只身一人走了上来。
殿内哗然声骤然止住,皆注视着谢瑾在大殿中央站定,又朝天子之座规矩行礼。
“谢瑾参见皇上。见过诸位大人。”
裴珩亦顿住了脚步,心中暗想不好,下一刻,便已听得谢瑾当着衆臣的面,开口稳声说道:“瑾愿以身作饵,替皇上分忧,营救定安军八千将士——”
……
百官从长昭殿散去。
不等离开长昭殿,裴珩就积压不住心头的怒意,快步离开龙座,一把攥住了谢瑾的手:“你自作什麽主张?谁让你今日来早朝说的那番话!”
御前太监立马将殿门紧闭,遣走了旁的伺候宫人,偌大的宫殿只留下他们二人。
谢瑾的腕当即红了,面容却一如既往的淡定,轻叹说:“我不想你为难至此。”
“朕为难个屁!”
裴珩情绪抑不住的激动:“你明知道朕会如何选,朕连灵福寺都舍不得你去,又怎麽可能亲手把你送到北朔人的手里!?”
“阿珩——”
谢瑾蹙眉沉肩,欲说什麽,又听得裴珩怒不可遏道:“审时度势的话朕已听得够多了,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们想借你的身世大做文章,给这场败仗挽尊罢了!战场上难免会有伤亡,兵家胜负而已,八千将士就算是战死在瑶谷,那也是我军技不如人!难道打了败仗,就活该任由他们挟持?是不是来日乌兰达鲁要拿大军索要朕的命,也得给他们?他们怎麽敢把什麽错都归到你的头上——”
“阿珩,”谢瑾忽抱住了裴珩的腰,抚摸着他的後背,柔声哄道:“你先别急。”
裴珩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没了气焰,不顾一切地紧抱住了谢瑾,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将那些戾气丶焦躁和不安都投入谢瑾的温柔乡中。
他力道极大,生怕一不留神,谢瑾便会从自己怀中消失:“朕怎麽能不急,他们要掳走的人是你!是活生生的你!”
仅是如此想想,裴珩便要炸了。
谢瑾後仰微踮着脚,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只是一味纵容,道:“我今日在朝堂上所言,并非是真的打算前往大都。”
裴珩一愣:“那是……”
谢瑾:“我有一计,先以朝廷名义同意将我送回大都,暂稳局势,届时我再以北朔宗室身份写信给乌兰达鲁,请他为保我北朔亲王的体面,亲率精兵亲来建康接我回大都。”
裴珩恍然会意:“难道你是想,调虎离山?”
谢瑾点点头:“乌兰达鲁是北朔铁骑的主心骨,只要他能从惠州境内撤走,于将军自有办法攻破瑶谷,营救回八千将士。运气好的话,于将军或许还能一举攻下惠州,这是个一箭双雕之策——”
裴珩思索片刻,“不行,此招太险,若是乌兰达鲁戒备心重,不同意来建康,岂不是又成了僵局?”
“你也看到了,北朔步步为营,费心设计了这麽大一场局,铺垫了那麽久,总算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乌兰达鲁没有理由不答应。而且,就算乌兰达鲁预料顾及到了惠州的战局,我们只需让于将军暗中演一出戏,以退为进,先假意撤走惠州的大半兵力,降低他们的戒备心,事可成矣。”
这计策听起来已相当周全,可裴珩还是觉得冒险不够稳妥,没有松开他:“可朕不想拿你作赌注。”
“我知道皇上放心不下,可你我到底身份和寻常百姓不同,肩上背负着不可推卸的重任,这一关若是不能够顺利度过,今後你我如何还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