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顾兔也曾问过她能不能也带自己一起出去,她保证自己不会添乱,可母亲想也没想的就抛下一句「不要,你太弱了」拒绝了。
小小的顾兔心想,一定都是因为她太弱了妈妈才会讨厌她的。
可是,她又要怎麽做才能变得强大呢?
命运仿佛响应了她的征召,某天挥手悄悄给她平凡的日常拐了个弯。
等顾兔发现自己走丢了已经是很久之後的事。
她那天不过是普普通通地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街道上走动的人一个个都带着诧异的目光注视着她,等顾兔惊慌地回头望去,那扇带她来的门已经消失不见了。
顾兔一个小小的女孩不知在那个地方独自待了多久,才终于等来母亲的出现。
面对她身上出现的奇怪能力,母亲没有惊奇,没有意外。
仅仅是恍然地擡高了艳丽的眉梢:“啊,也该到这个时候了麽……”
母亲没有因为这个就拘着她不准出门,只告诉顾兔下次如果再不小心跑到陌生的地方,就站在原地别动,不管多久,她最後都会过来接她回家。紧接着。母亲便带她开始了频繁的「搬家」之旅。
离开那个终年被雪包围的漂亮宫殿之前,顾兔问母亲:“我们以後不会回来这里了吗?”
“你还会回来的。”母亲只笑了笑:“因为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约定」。”
顾兔这时并不知道,所谓「约定」指的其实是母亲曾说出的一句戏言。
而她与恩流之间的冲突也并非解决得如此简单。
在剥夺灵魂与生息的死亡之地,母亲曾站在那片枯槁荒芜已久的大地上,向那位英俊的神之使者说出了一句像是预言丶诅咒丶又像是报复的玩笑话般的话语——
“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你所求所愿的,都会以另一种方式被我夺走!”
就此,一语成谶。
……
顾兔随同母亲搬家的那段倥偬日子里见识过很多不一样的风景,她曾住进华丽奢侈的宫殿,也曾住进破旧不堪的木屋。当然,母亲是个惯会享受的人,她们的生活水平总不会低到哪里去。
最终兜兜转转,母亲带着她来到一间老公寓楼住下了。
这个世界跟顾兔之前见过的世界有很不一样的地方,最特别的就是它的天空据说是虚构的。
地界就像是被一层外太空间所隔断,白天人们只能望见天上的太阳,到了晚上,则到处是一片虚假的繁星。
既混乱又奇妙遵从特定规则运行的世界,很奇妙的是,顾兔时不时开门走丢的情况在搬来後很少发生了。
这之後,母亲再次开始了出去浪个十天半个月才想起回来找她的日子。
万幸是这间公寓的楼上住着一位老人和一对兄妹,老人慈祥和蔼,兄妹也待人亲切友善。
其中大的哥哥叫舜生,小的妹妹叫星,都是种花人,面对相似的东方面孔彼此间有股天然的亲近,他们都对于跟星差不多年纪的顾兔平日里颇多关照。
直到某一天母亲回来,她看着跟两兄妹混在一起玩的女儿像是突然开窍似的猛一锤掌:“啊,你是不是该到上学的年纪了?”
很难说,假如不是看见顾兔跟同龄人玩耍的画面,这个女人心里还会不会有小孩其实是需要上学的概念。
但母亲一时心血来潮的决定,也不过是再次将亲女儿丢给了老人一家教养而已。
老人对母亲管生不管养的做法颇有微词,不止一次在房里跟她争吵不休,隔着老房子不太隔音的木板,顾兔偶尔能听见「你确定」丶「她还只是个孩子」丶「训练」几句只言片语从那房间里传出。
最後母亲被说得没法了,语气又无奈又夸张地抛出了一句话:“哇,我能有什麽办法,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妈的啊——人活一辈子,本就是为了某些比性命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才苦苦支撑着,他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相比之下我只是显得更爱自己一点,这样有什麽不对?”
没错,她只是相比自己的孩子,要更爱自己一点而已。
自那往後的很多年里,顾兔再也没见过母亲的身影出现。
她就像是朝阳升起就会蒸发的露珠一样,彻底地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
顾兔想,也许这就是母亲说过的「死」了吧。
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久而久之,她开始有意地不再去回忆任何有关母亲的事,包括她露出过的每一样表情,她口中说过的每一句话,连带着幼年随她走过一个个世界所留下的记忆。
不管那记忆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全被丢进一个陈旧的箱子里封锁住。
顾兔後来的人生就像棵杂草一样野蛮生长,只可惜她学会了那个女人一言一行中的傲慢与任性,学会了她做事的目空无人与自我中心。
可却怎麽也学不会她想走就走丶面对亲人不辞而别的冷硬心肠。
母亲消失後,顾兔穿越的能力越来越控制不住,开始时不时的就跨过壁垒进入其他世界,只是再也不会有那麽一个人来接她回家了。
她在那些世界里见识到了各种光怪陆离的风景,为了存活下去而试着掌握各种不属于自己的能力,她曾遭遇他人的冷眼嘲讽丶排挤和冷落,也曾遇见完全不介意她生人勿近的坏脾气和毒舌,一步步走向她给予她纯粹善意与温柔的人。
可当她越是想抓住什麽东西,什麽东西就越是会从自己的指缝流失。
每一次失去她都感觉非常痛苦,没办法做到潇洒地转头走向下一趟旅程。
她不像母亲,那些使她痛苦与不死的,只会成为她心中埋下的一根荆刺,永不安宁地扎在那里。
她永远也不会与失去珍视之人这种事和解。
还是太弱了。
如果她不强大起来,就会失去她手中所拥有的一切。
顾兔闭着眼放任自己堕入思绪更深深处的永夜,波浪推涌着她的身躯,轻拂她的发丝与脸颊,拖着她趋向与光明背道而驰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