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乱得很,她只得打算先出去,找守在外面的永宁问问情况。
但永宁不在。
沈曦云更加慌乱,咬了咬下唇,正要试探着呼喊,忽听得朱门外传来马嘶声,马蹄铁踏碎冰面的声响惊得她鬓边步摇乱晃。
她拔下一支金钗,捏在手?心,缓缓向门边靠去。
下一秒,大门打开?,玄色大氅挟着风雪卷进来,她踉跄扑向来人怀里?。
「谢成烨!」她攥着玄色衣襟又捶又扯,喉间呜咽压碎了骂声,「你……你混帐。」
这麽?大的事竟然一直瞒着不跟她说。
谢成烨一声闷哼,她又紧张起来,「你受伤了?」检查起他身上。
「没,」他捉住她的手?往胸膛上按,「只是发觉窈窈竟学会骂混帐了,觉着稀奇。」
她瞪了他一眼,却感觉到手?下的胸膛起伏,笑声震得作响。
谢成烨用?大氅把她囫囵裹在怀里?,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声音低沉下来。
谢成烨想过要找谢仓问个明白,但直愣愣冲过去,要麽?是谢仓抵死不认,要麽?是谢仓震怒决心惩处他,都讨不着好,跟皇帝讨公道,是没法讲情理的。
於是他去找了太子,谢立州。
朝臣也好,皇帝也罢,常常说太子仁善,背地里?,又逃不过与之相伴的另一个评价:软弱。
但谢成烨记得,父亲敬佩他大哥,那时在幽州父亲要外出作战,常对妻子托付道,若他战死沙场,大哥一定会帮扶他们母子。
建元初年,谢立廷在府中?表达自己?无心储位时,曾评价谢立州更适合做皇帝,言他:藏山河之韧,目千秋之远。
更记得父亲死後太子上门,在父亲棺椁前强忍泪水,任由秦氏打骂。
他忘不了灵堂前,太子悲伤的眼光。
谢成烨选择相信自己?一回,相信父亲一回,他告知?了太子自己?查到的一切,从孟云瑶的口供到慧觉的话?再到在太阴教内查出的蛛丝马迹。
这都不是实证,但这些证据又都指向同一个人。
如今的天子当年也想让自己?的二子死去,刻意把消息透露给了太阴教。
那天太子沉默良久後,长舒一口气,道:「成烨,我们去问一问。」
问法自然不是寻常问法。
太子找来坊间的术士,在夜里?演了一场戏。
一场淮王自阴间还魂的质问戏码,质问自己?的父亲,当年如此作为?。
如果谢仓当年会信慧觉的批语,那如今他会信神鬼之术麽??
毕竟幽州节度使谢仓昔日於战场杀敌无数,纵是坐在尸体上饮酒也丝毫不惧,直言世间若有鬼,尽管放肆来。
最终事实证明,谢仓已不是幽州节度使谢仓,而是皇帝谢仓。
他怕了。
——「立廷,你不要怪爹呀,爹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你不死,恐怕出事的就是我和你大哥。谁让你当时在军中?权威甚重,又起了离开?燕京的想法威胁我呢。」
谢仓在夜里?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当皇帝的滋味太好太迷人,生杀予夺,万万人之上。
越是如此,慧觉的批命越跟跗骨之蛆般拔除不掉,反而随着朝堂矛盾的激化和谢立廷的表现越发让他提防。
谢立廷不曾考虑过那些弯弯绕绕,跟父亲直来直去惯来,丝毫没发觉皇帝看自己?的眼神愈发深邃。
导火索在建元二年春日出游前,谢立廷和谢仓在书房大吵一架,谢立廷执意要带着妻儿离开?燕京,抛弃将?军和王爷的身份。
彼时朝堂上依仗武将?,谢立廷的做派在谢仓看来更像是在威逼皇帝立自己?为?太子,否则自己?就把烂摊子留下离开?。
正当壮年的儿子和将?步迟暮的爹,谢仓在那场争吵中?想起史?书上通过弑父杀兄登上皇位的皇帝,更加惶恐。
一念之差,把谢立廷的行踪透露给了太阴教。
「我也没想到他们就那麽?杀了你。」谢仓留下几滴泪,忏悔道。
得知?谢仓的所有话?语後,太子拉着谢成烨在府上喝了一场酒。
一边喝酒,谢立州一边说起,他同二弟的过往,谢仓事忙,母亲生下谢立廷後不久染了寒疾去世,都说长兄如父,谢立州照料谢立廷的时间当真比父亲谢仓要长。
哪怕是後来谢立廷开?始习武,被谢仓拉去上战场,他们二人关系依旧很好,好到谢家入住皇城後,太子从未听过幕僚的挑拨撺掇想要针对谢立廷。
反而是提一个罚一个。
「这酒,就是那时候埋下的。」太子指了指酒坛,又指了指酒坛被挖出的树下。
「那时候,二弟夜里?偷偷来见我,跟我说不会同我争,我说我信你,你若想同我争,我让你,也心甘情愿辅佐你。」
他们交心夜谈,在燕京的风里?仿佛又回到尚在幽州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