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样,就能忘记他独自一人熬过的漫漫长夜,忘记每一个转身时意识到那个姑娘早已不在的时刻,忘记再没有一人会点着灯他回?家的失落。
王府毗邻潘楼街,街上商旅来?往丶烟火沸腾,但万家灯火,他唯一想陪伴的那个人早已被他亲手?弄丢了。
记忆里,後来?的他寄托於求仙问道,所谓命脉丶气数,上穷碧落下?黄泉,只为寻回?最初的那个人。
疯癫到用死换一个可能。
想出自伤濒死的招数检验这辈子自己的决心。
上辈子的谢成烨到最後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拥有了上辈子记忆的他此刻离疯魔又差了几步呢?
谢成烨克制下?胸腔内翻涌的云雾,温柔地笑,恰似在江州时让窈窈着迷的那个俊美郎君。
「窈窈,你愿意留在燕京麽?」他见?她不说话,说服自己大约是她没听清,再问了一次。
沈曦云抬眸看他,想起上辈子到这辈子从燕京权贵口中听过的言语。
「殿下?希望我留下?,但燕京之大,我一介商户女该以什麽身份留在此处?」
留在这儿做生意麽?爹留下?的祖产都在江州,此等迁移必定伤筋动骨。
留在谢成烨的王府中?她发觉自个现在甚至无法想像这个可能。
至於那劳什子前朝遗孤的身份?她从未信过,她来?燕京是做客,是澄清疑虑,是告诉前世今生所有怀疑她身份的人,她不是昭华公主。
「我会……」
谢成烨未竟的话语被马车外的永宁打断。
「殿下?,侍卫来?报,圣上传令,即刻召沈姑娘进宫面圣。」
车夫挥鞭,马车缓慢地动了起来?,朝宫门?驶去?。
一旁的茶楼包厢内,窗棂半开。
孟云瑶仪态优雅地噙了口新茶,倚在窗边,目送街边马车离去?。
周善仪好奇看过来?,打趣道:「窗外有什麽吸引了大美人的目光?」
孟云瑶敛眸,「似乎看见?了一个熟人。」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窗扣,「咔哒」一声,关上了窗户,把景色思绪通通关在外头。
「不过不是什麽要紧人物?,不必在意。」孟云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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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侧殿。
谢仓大马金刀跨坐在龙椅上,金线绣制的龙袍为这位帝王周身镀上一层金光,但鬓间的白发昭示着他的盛年?不在。
「哒,哒,哒。」他的指节规律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空洞的响。
望着孤身一人跪在青砖上的影子,想起自己答应烨儿不会说太久,到底是开口让她起身。
「多?谢陛下?恩典。」沈曦云缓缓直起身子,动作间露出耳垂坠着的耳饰——那时淮王府库房里的物?件。
谢仓重重咳了一声,「朕让烨儿出去?,留你一人见?朕,你可害怕?」
「怕。」
谢仓因?她直白的话轻笑,「怕什麽?怕朕拆散你们?」
「怕民女不慎触怒陛下?,惹来?杀生之祸。」
他眯起略微浑浊的眼,换了个话题,「你走近些,抬头,让朕瞧瞧。」
沈曦云交叠着双手?,停在离龙椅五步开外的距离,透露出些民间特有的笨拙。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帝。
见?到这位谢成烨口中多?疑但心肠不坏的皇祖父。
「朕听说你长於江州,你爹做买卖,你娘开医馆?」
「是。」
他叩扶手?的动作停下?来?,「他们待你好麽?」
「好极了。」沈曦云嘴角勾起,「这世上不会有比爹娘带我更好的人了。」
谢仓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沈曦云跟前。
「他们从不曾说过你的身份有异?」
沈曦云直视天?颜,「不曾。」
「所谓血浓於水,爹娘待我,我待爹娘,一片赤忱心意,怎会怀疑。」
谢仓比她高大,俯视着她,沉默良久,突然转身背对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