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到那头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呕……」没忍住。
空气凝固了几秒,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率先跪下嚷嚷:
「恭喜少爷,恭喜少夫人!」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旁的侍女也跪下了。就连江玄身边的冷脸侍从都察觉到情况不对,迫不得已从众蹲在地上。
「恭喜少爷,恭喜少夫人…」
作为唯二还坐着的人,江玄和她对视。结果就是二人都没从双方的眼神中找到答案。
她明白了,无语至极。
「……我没怀孕。」
空气又凝固了。侍女站起身继续给她添菜,仿佛刚刚无事发生。
怀孕…她想起铁花姑娘的话。
她问嬷嬷:「城郊有送子观音庙吗?我和夫君去拜拜。」唇角扬起一个得体的微笑。
嬷嬷有些慌张,肥大的耳垂上挂着一对翡翠耳坠:「有,有的…」
「替我安排行程。」江玄转头吩咐身旁的侍从。
耳朵上的翡翠坠子成色不错,但与一身粗布搭配实在是不相符合。他们这些人的保密工作做得一般,看人的眼光也不太好,找了个藏不住事的。
如她所想,当天晚上就找不到那个面生的嬷嬷,大概率是回老东家通风报信了。
「她不是江府的人,是刺史派来伺候的。」叶霁雨的贴身侍女答道。
她梳了梳微卷的头发,看着铜镜中低眉的女人:「嗯,你先下去吧。」
「对了…让少卿明天早点起。告诉他,如果想睡书房,就要做到准时起床,我天天早上把他叫醒也挺累的。」
「啊…好的。」侍女仿佛听见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个劲地点头。
其实她挺羡慕他能有这麽好的睡眠。已经数不清多少个夜晚与痛楚缠绵,或是在梦中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离死别,夜晚於她本身就是一场噩梦。
第二日叶霁雨和江玄坐着马车去城郊,越往静谧之处走,就愈加感觉到萧条。乞讨之人暂且不论,奇怪的是看见好几对母女,要麽就是父女。
她透过车帘看见他们无神的双眼,仿佛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你也觉得奇怪吧?」她看向江玄。
他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剑。
她拉住他的手:「跟着,看看他们要去哪。」
於是两人褪去华贵的外袍,穿上满是破洞的粗布衣服,又在脸上抹了一层湿漉漉的泥土。
他们混进如同枯木朽株的人群中,人们都慢悠悠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身上没有伤口,皮肤不是青色,眼球也并不浑浊。这些人没有被感染,她松了口气。
一个小女孩晕倒在他们面前,她身边的母亲像没发现般继续往前走。
叶霁雨注意到女孩瘦成皮包骨的面庞。猜测这些人是被饿到失去神智,所以没人发现有个小女孩摔倒。
就算知道又怎样。对这些人来说,能够自保已不易,何必徒增烦恼。
江玄却松开她的手,冲上前抱起女孩。叶霁雨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突然这样是什麽意思。
「你干嘛?快回来……」她站在原地小声呼唤他。
他无言,只是从袖口拿出一块糕点,掰开揉碎送到女孩的唇边。
她也无言以对,尴尬地抠了抠鼻尖。
他为什麽总是同情陌生人?她很不理解,她连共情家人都做不到,有时甚至无法共情自己。
霎时间十几个人如同豹子般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糕点。
她跑上前拉着江玄就往前跑,两人扭头看见那些人正疯狂争抢那块被踩扁的糕点。
「那个小女孩…」他眉头紧皱。
她叹了口气,提醒道:「她跟你没关系,不要惹火上身。」
他看向人群,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她:「……你怎麽能袖手旁观。」
明明是他多管闲事,反倒成了自己的错。「如果我袖手旁观,你就不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她的语气中带着些怒意。
如果她袖手旁观,那日他跳崖时她完全可以置之不顾,而不是一遍遍读档去救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默不作声继续跟着前面的人群。
远远看见人堆中心有一处空旷的地方。他们挤进人群,看见正中央正在擦刀的屠夫。
「怎麽是个肉摊…」她有些迷惘。
「……这些人有钱买吗?」江玄不解地小声说道。
屠夫正往刀上喷酒。呲着一口黄牙,像瀑布般朝屠刀喷出一口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