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去问宁妍,“流云阁的伶人不是卖艺不卖身吗?”
宁妍解释道:“如是伶人自愿,是可以的。但这样做有一定风险,卖了身後的伶人若没有被买回去,他的身价会大打折扣,再也不能像今日这般于高台抚琴。所以他也是在赌,赌你会不会把他赎出流云阁。”
苏祯极力争取着,“琴音若是无人懂,抚与千万人听也只是空奏。祯愿追随侍奉贵人,馀生只抚琴与您一人听。”
岑拒霜思忖了半刻,“既是你自愿,那便来吧。”
挥霍出去了一千五百两,她荷包里的银钱应当还够把苏祯买下来。
苏祯喜不自胜地再一叩首,“祯任凭贵人差遣。”
宁妍移面凑近岑拒霜,压低声说着,“拒霜,他这是傍上你了啊。”
岑拒霜点点头,“等离开流云阁,我去掌柜的那里把他赎出来。”
有了苏祯,岑拒霜身旁的小倌识趣地让出了位置,由着苏祯贴身侍奉。
岑拒霜望着近在眼前的妙人,颇为欣赏的同时,眼前莫名浮现出一张恣睢妖异的面容。
——太子。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副过于好看的面容忘却。
苏祯的容貌已算是较为出衆了,可跟太子一比起来,仍旧如沙砾之于星尘,遥不可及。相较下来,眼前的苏祯都失了色,变得普普通通。
岑拒霜只得不断劝说着自己,太子这等身份的人,怎能拿来同伶人相比?她只是想找个讨喜乖巧的人养在府上,若是照着太子的条件去寻,这世上怕不是没有第二个裴述了。
她擡眼瞧着苏祯的唇畔,那唇不薄不厚,尤为适中,也不知若叫他亲自己一下会是什麽样。
苏祯留意到她的目光,“贵人……何故盯着祯的唇?”
岑拒霜不着痕迹地朝苏祯贴近了几分,但见苏祯润白的面容肉眼可见的变红,自耳根至脖颈,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她半阖着眼,试图吻上苏祯。
迎面焚香的气息浓郁起来,应是苏祯此前抚琴时点上的焚香气味,这气味清清淡淡,如同松间无甚味道的细雪,她蹙起眉,如何都觉不对劲。
苏祯的脸,苏祯的唇都离得很近了,她只要稍稍起身,就能吻上去。
不对,还是不对劲。
她下不了口。
岑拒霜蓦地移开了面容,敛下了眼,对苏祯吩咐道:“无事,替我斟杯酒吧。”
她不知为何,她出乎本能的排斥这样的亲近。
未见她扭过头去的那一刻,苏祯眼里写满了失落,不过几息之间,苏祯又复了温和的笑容,恭恭敬敬地为岑拒霜递去酒盏。
宁妍倚在榻边,因视线阻隔,她并不知晓适才短短的时间,岑拒霜与苏祯之间发生了什麽,她只见岑拒霜得了心仪的伶人,亦为其感到欣喜。
女人嘛,总是要为自己着想,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养些伶人面首在府上又算得了什麽?故宁妍得知岑拒霜也有养面首的想法时,她兴冲冲地便把岑拒霜往这里带。
日後岑拒霜嫁到东宫去,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快活日子,倒不如提前享受。
宁妍满意地看着今夜的安排,她蹭起身拍了拍手,“那麽,该到我们往常的游戏时间了。”
岑拒霜循着宁妍的身影看去,她来之前已听宁妍说过,宁妍在流云阁最常玩的游戏便是“摸瞎”。
所谓的摸瞎,即是用白纱覆上自己的双眼,在屋内摸瞎,抓着躲避的小倌或伶人,摸到谁,谁就会接受惩罚。这惩罚的规矩,自是由宁妍自己来定,轻些便罚其饮她手心里捧着的酒诸如此类,重些便会用上很多以供玩乐的器具。
岑拒霜虽是对宁妍所言的後者惩罚方式只是一知半解,但这样新奇的游戏对她而言充满了新鲜,她听後便跃跃欲试。
儿时她在边关看着一堆同龄的稚子玩捉迷藏,她一度想要加入其中,却连站起身跑两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椅子上遥遥观望着。今时有了机会玩乐,她自是不愿错过。此间间隙,宁妍吩咐小倌挑熄大半的烛火,屋内昏黄的光线当即模糊起来,层层叠叠飘动的纱帐混着夜色,四周视野迷迷蒙蒙,平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宁妍为岑拒霜系着覆眼的纱布时,还不忘交代着,“我这妹妹体弱,你们可莫要磕着碰着她了,否则,我拿你们是问。”
苏祯接过话,“祯会小心看护的。”
视野被白纱遮挡,岑拒霜眼前只馀有重重分不清轮廓的影子,似远似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朝前,一一试探着。
因出乎本能的感官怕磕碰摔倒,她蒙眼之後,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她挥着手于半空中晃动着,她能感知到周围的人在等着她适应後才开始进入真正的游戏状态。
少顷,岑拒霜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前处传来,浅浅的火光跃动着,依稀还有断断续续的沉闷声响,像是什麽东西挨个被扔到角落的动静,可奇怪的是,这个过程里,并无一人说话,连着一丝声音也没有。
她很是疑惑,擡起脚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却摸了个空。
糟糕,宁妍似乎没有告诉她,这个摸瞎游戏过程里能否说话。
周围静得唯有她自己挪动时绣鞋踩过地板的轻响,岑拒霜犹疑着是否出声相问宁妍时,她侧耳听见了一个极轻的足音近在咫尺,应是在她的左边方位。
她藏在白纱下的眸子掠过一丝小小的狡黠,假作继续向前走着。
倏地,岑拒霜扬起唇角,折身抓到了左边的身影。
“抓到了!”
指尖捏紧那衣袍的瞬间,她的嗓音掩饰不住喜色,顾不及卸去蒙在眼上的白纱。
幽暗的包厢内,被捆成粽子的小倌和伶人们缩在了墙角,各自的嘴上缠着了好几圈布条,瑟瑟发抖。侍卫们齐整地守在跟前,中心围着两腮气鼓鼓的宁妍。宁妍几度张口欲言,又在太子发冷的目光之下咽了回去。
太子看着岑拒霜攥着自己衣袍的细嫩指节,眼神幽沉起来。
却听岑拒霜喃喃着,“我想想,该怎麽惩罚你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