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戴着?串儿白持盈从?前给她的珊瑚珠子,和果子一样红得夺目。
白持盈见她一直不停地摩挲着?那串珊瑚珠。
这不是她见过的荷衣,也不是她见过的花萼相辉楼。
「姑姑。」
几个小丫鬟如?同?灵活的尾鱼儿一般贯入,齐齐向荷衣行了礼。
荷衣清了把嗓子,厉声呵道:「今儿的日子你我皆知,是万万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的,皆提着?脑袋打起精神来做事。若惊了娘娘清眠惹得陛下不悦,你们全家?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算的,听见了吗?」
「是。」
小丫鬟们皆低着?头回道。
她看不清她们的面容。
良久,久到白持盈又要靠在描金荷叶边儿的果盘里睡着?时?,才见大门轰然打开,大太监安得意?高声宣着?些什?麽。
一地盘坐着?念经?的清规弟子,白持盈这次听了却不觉昏昏欲睡,他们愈是念,白持盈便愈觉得自己要从小红果子中出窍。
没有那人。
为首的是个看不清面目的老尼姑。
她宝相庄严,一身银白袈裟,仿佛披了一身月光。
白持盈感到那老尼姑瞧了自己一眼,想看清她模样,不料刚一动作,咕噜噜,红果子自托盘滚出,滚到了案几的手抄佛经堆中。
这佛经有淡淡的铁锈血腥之气。
白持盈皱了皱眉。
而这些佛门清修子弟中,只?有一人左顾右盼,四处打量着?花萼相辉楼。
看这满殿金椽玉梁。
那两竖戒疤原一直背对着?白持盈,终於在古钟敲响的第三声时?,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熟悉的让人一眼记不住的面孔。
杨惊生!
那同?样看不清面目的老尼姑一直未回头,却忽然开口呵斥道:「慧通,你心不静。」
和现下的杨惊生像又不像的人一惊,讪讪坐回了原处。
她才发现案几之前,是一巨大的丶剔透晶莹的长方状物。
在白持盈如?巨浪般滔天的惊骇中,眼前熟悉的景物团作一团被揉皱的宣纸,最後被无缘之火焚烧殆尽。
哪儿有什?麽红果子绿果子,入眼是金玉堂熟悉的房梁。
白姑娘在被绑後的第四日醒了过来。
石小四原趴在床边儿,见白持盈几番挣扎後睁开了眼睛,一时?惊喜得手?脚都不知何处安放。
「姐姐!姐姐!白姐姐醒了!」她喊过一声後,屋外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动,白持盈知晓这是石当家?的不看路带倒了院中的矮凳。
石小四自她睁眼的那刻便双眼含泪,此刻更是哽咽着?喘不过气来。
「婆婆,婆婆说你不想醒过来……都快探不到你的鼻息了……这是怎麽了哇……我们还以为丶还以为……」
说罢,她再也忍不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幸好?你没事儿……公子说你被人绑架了……那个杀千刀的杨惊生!我……我……」
听她这话,白持盈脸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
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连代?称都如?此刺耳。
本来以为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再从?旁人口中听到辜筠玉这个人时?,白持盈还是手?指尖儿都疼地不能屈申。
脑海中回荡着?辜筠玉那句凉薄的「我确实很喜欢她,也不过是喜欢她罢了」。
短短一句话,震得她肺腑如?同?渗了碎石搅动一般疼痛,糊成稀烂的一片,满地血肉狼藉。
无论再重来多少回,她只?要碰到辜筠玉这个人,便都不得安宁。
如?果说,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只?是洛阳城里一个普通的姑娘,经?此一遭也不过褪一层皮,受个话本子里哀叹的情伤;可她是重新来过的,她深知丶比任何人都深知辜筠玉这人的心机深沉丶骨血凉薄。
她为什?麽还要往下跳?
到底在希冀着?什?麽?分明知道枕边人是一条会生吃人骨血的美人蛇,却还为何要飞蛾扑火?
那麽天真丶那麽愚蠢,辜筠玉在一旁看着?时?,是否会像在观赏独唱宫调的丑角?
如?果那夜在破庙中,能有一把匕首,她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入辜筠玉的心房。
一腔的烂心烂肺。
如?今对辜筠玉的恨意?,真真切切地渗在白持盈每一次呼吸里,融进泥塑的凡胎,丝丝缕缕是刻骨铭心的疼痛。
她伏在床边不言不语。